小麦覆垄黄

清秋

<p> 王东武</p><p><br></p><p> 看看青黄杂驳的麦田,五月的南风笑了。是时候了,便伸出神奇的手,轻轻抚摸和梳理。于是,整个田野便薰染成浩瀚的金黄。不得不钦佩白居易,对物象事理体察得那么准确。一千多年前,他就吟出了“夜来南风起,小麦覆垄黄”的精典诗句。沧海桑田,往来古今,而今依然是南风吹,小麦黃。历史是现实的原版,抑或现实是历史的复印?蚕老一时,麦熟一晌,南风仍是小麦临盆的催产素。不知是缘于南风的钟情,还是归于麦野的坚守。或许二者有千年约定:你来,我在等你,像孔雀开屏,把最美的色彩呈现给你。不见不散,无论魏晋,莫问天涯,莫问归期。</p> <p> 黄河以北,温县平原,又一季丰收的大典。七十年代,温县已是全国闻名的小麦亩产千斤县。在这里,丰收是常态,不是寒窗十年的金榜题名;增产是诗歌,已不是新闻。无论是西方贸易战的明枪暗箭,还是防疫大战的甩锅推责,小麦浑然不理,按照自己的节奏,拔节抽穂,灌浆丰粒。小麦也懂得,努力做好自己,才能更有底气。</p> <p>  夏日的阳光直射头顶,光线的切割接近垂直。沉甸甸的麦穗把头偏向一侧,躲避着阳光的辐射,怕老化了它几近成熟的最美档期。蒸腾的热浪悬浮在麦田上空,波光抖动闪烁,一如阴阳大师相看宝地时,急欲寻找的风水波纹。</p> <p>  齐崭崭、齐腰深,稠密厚实的麦野抬高了地平线,让我的视线产生了错觉,失去了往日的参照。远处,红瓦白墙的小楼怎么那么矮,那一排排绿色林带,也都只剩下浓绿的参差,不见了树干,天上的白云也降落在远方的麦田里游弋。天和地拉近了距离,压缩了空间,变得更加充实盈满。</p><p> 麦野沉醉在南来的风里,像足月怀胎的孕妇,享受着悄悄涌动的欣喜。</p> <p>  金黄是小麦成熟的标志,但有些花草植物的金黄,并不一定标志着成熟。油菜花的嫩黄便是。对比起来,油菜黄花,鲜新明快,靓丽招惹,艳的有些刺眼。蜂飞蝶舞,总有踏青男女于其间留下倩影。那黄色,则是一种背景,一种陪衬。小麦黄则不同,它沉着,凝重,内敛,大气,不事张扬。布谷鸟千里寻来,为色彩而歌唱。小麦黄吸引更多的是诗人,留下的是壮美的诗行。这种黄是主角,是主题,是泰山的玉皇顶,是一幅画的主色调。说到画,我以为,油菜黄是初学者的一帧水彩,小麦黄则是巨匠大师的一幅油画。前者小清新,后者大气魄。前者小家碧玉,后者大度雍容。</p> <p>我曾疑问,小麦这种略带赭色之黄,为什么与黄河的浑黄那么相似!是黄河水浇灌了这一方土地吗?那母亲的基因怎能不留下遗传的密码。若是小麦将它的成熟定位于大河的孕育之腹,那么,这种同色黄就更容易让人理清相互的关联,找到同宗同源的内在逻辑。</p><p> 冥冥自然,生生万物,总有些疑问让人产生联想。</p> <p>单株的小麦很难成为风景,壮阔之美来自于八方汇聚。麦田里,一株一株的麦杆相依相傍,穂相触于风中,根联结于地下,相互拥抱,相互厮磨。一方一方连绵拼接,接力外延,构成了一望无际的麦海。人们将原始的土地分配于不同的主人,但平畴沃野并未因此出现裂痕,俨然联成宏大的整体。你看不出张王李赵农家的分野。麦秆一样高低,籽粒一样饱满,精气神一样抖擞。南风微拂,舞蹈着同样的身姿;晨光熹微,含蓄着同样的腼腆。那一畦一畦的垄痕,划出了无数条赛道。每一个赛道都积蓄着力量,在公平的规则下,你追我赶,将金黄向远方铺陈。千条垄痕像千条琴弦,那蓬勃的张力置于大地的琴鼓之上,弹拨着时代的韵律,铿锵作响。</p> <p>是谁曾说,一家一户的责任田不会有整体的壮美?浩浩荡荡的金黄给出了最美的答案!</p><p> 置身于这样的麦野,所有的骄傲将变为谦虚,所有的谦虚也会变为骄傲。</p><p> 一阵风起,麦野波浪起伏,你推我涌,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向前传递。麦浪与海浪不同。海浪是在咆哮中迁徙,浪花总向着喧闹的方向追逐;而麦浪则在抵御风的侵袭后,它仍在原处,坚守不移。麦浪也绝不羡慕沙漠里流涛的飘移,随风而去,虽有短暂的流利曲线,但终不免在旋转飘泊中失去自己。它坚守在垄亩的起伏中,不离不弃。一如家乡麦田的守望者,在工业革命的浪潮中,不撂荒一垄土地,为大地的金黃增益一波浪涌。</p> <p>季节是成熟的秒表,嘀嗒嘀嗒,等待那一刻的来临;收割在初夏的早晨,晨露将晞,指令则是布谷鸟的叫声。</p><p> 我站在田头,欣赏着这大片大片的金黄,尽管已没有一垄属于私藏。可我仍象当年那样,每到麦熟时来到这里,看看这金黃,闻闻这麦香,阅读这故乡的消息。我也化成南风了吗?每到五月,不约而至,看那金黄,一茬接一茬,一季又一季,一年复一年,生生不息。</p> <p>我的微信头像,已被刚拍摄的一张照片代替。那是家乡一方波涛起伏的麦田,壮阔,厚重,执着,奔放,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p><p> 2020年5月16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