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我们认真虚度过的美好

若雪

<p><br></p><p>二月底,国内的新冠肺炎到了清零阶段,随之,各地复工大潮涌起。大外甥女两夫妻收到宁波厂家复工的通知。他们去宁波时,开车把正在读三年级的乐乐送到我家,让我这个小学老师,做乐乐的专职 “督学”。乐乐一直随着爷爷奶奶在农村生活,门前的晒谷坪,是她和小伙伴们骑车游戏的场所。晒谷坪下是菜地、稻田,田地被群山搂在怀里。忽然住进高楼里,乐乐由散养变成圈养,她就像一只林子里的小鸟,被困在水泥混钢筋的笼子里,万般的不自在。尤其到了傍晚,她耷拉着双翅神态黯然,特别沮丧。闲暇时,我问她,城里好不好。她气呼呼地说,我没觉得你们城市有什么好,我们农村真好,空气好,自己家的蔬菜爷爷不打农药,小朋友可以到一起来玩······。一句话,在她眼里,城市百无是处。农村,那是说有多好就有多好。大人恋家,孩子也不例外。</p><p>&nbsp;</p><p>乐乐上完网课,只要天气好,一般要求出去玩会儿。此时的玩,多少可以稀释她浓浓的思乡情。因而,只要她开口,我也每求必应。每次她都是玩得小脸通红,把一身力气都泄完才回来。一旦遇上下雨,她趴在餐厅的飘窗上,望着空荡荡的小区,嘟起小嘴闷闷不乐说:真无聊。雨一停,不管下面有没有孩子,她立马就和我商量,姨婆婆,我能下去玩吗?可——以。我故意拖长音调。我这边“可”字刚出口,她便拽着“以”的尾巴跑得没影了。</p><p>&nbsp;</p><p>看看现在的孩子,想想自己的童年,不能不叹:童年不同样。现在普通孩子吃穿玩乐,对于七十年代出生的人来说,用天壤之别来形容两者的差别绝无夸张之嫌。</p><p>&nbsp;</p><p>就说吃吧,现在即便是普通家庭,让孩子餐餐吃饱吃好显然不是问题。宝贝疙瘩吃不下吃偏了,才是大人着急上火的事。我童年的时候,能把一家人肚子填饱的家庭算得上奔小康了。吃好?那是过年过节的事,平时是可遇不可求。家里来亲戚,饭桌上会有一两个“大菜”,看的人心里怦怦直跳。下一步,就是伺机而动,占据最佳座位。客人坐桌前,母亲在我耳边小声重申她的“三不”政策。一不能总是吃好菜;二不能站起来夹远处的菜;三不能挡住客人的筷子。起初以为这是针对我制定的紧箍咒,后来发现兄弟姐妹一律适用,心里好不快活。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挨着客人坐,就能解决这些恼人的问题。坐定前,最重要的是以不变应万变。老一辈人讲究饭桌上的位置,客人落座时不是一屁股踏踏实实坐下,座位次序十有八九要变卦。这不,客人站起来推辞一番,还是换了一个位置。客人位置一变,桌上好菜的位置也跟着客人变动。坐在客人边上,能时常吃到客人为我夹的菜。这时,我故意用无奈又无辜的眼神望望母亲,意思是,这不能怪我,我可是老老实实,没有违反三项基本原则哟。但是,既然好菜它跑到我碗里了,就别怪我不客气了。</p><p>&nbsp;</p><p>说到穿,现在孩子穿的四季分明,应时应景,随脏随换。我们小时候夏天两套换着,冬天不冷着已经是阿弥陀佛。冬天的衣服,很多孩子经常穿成“皮刀布”:衣服穿久了,粥油拌灰把胸前这一块糊成了一块硬布板。有些孩子积攒厚的,可以蒙住衣服的底色,用手指弹弹,梆梆作响。母亲说,那块布不用浆糊,直接按鞋底样剪下,就可以纳鞋底。</p><p>&nbsp;</p><p>至于看,现在的资源实在太丰富了,带电的有手机、电视、电脑、电影,文本有绘本、画报、各类中外经典书籍。我小的时候,哪个村子放露天电影,其热闹程度不亚于赶集。早早搬上一条长板凳,占中心位置一定是本村人,这件事通常是家里的儿童和老人做。外村人一般站在人群的四周,方便电影散场时及时离开。一块黑色镶边的白方布,挂在两棵大树之间,这就是要放露天电影了。冬天顶着寒风看电影,因为冷,一边跺脚取暖一边想往人群里钻。夏天热,蚊子追着咬,一边跺脚驱蚊,一边小心翼翼左右腾挪,不想碰到前后左右汗涔涔的人。即便如此,也不轻易放过看电影的机会。那些年,看过的电影有《甜蜜的事业》《月亮湾的风波》《黑三角》《归心似箭》《小花》《冰山上的来客》《铁道游击队》······最深刻的记忆是看徐玉兰、王文娟主演的《红楼梦》。那天,父亲用神秘、稀罕不已的语气告诉母亲和姐姐,说镇上要放《红楼梦》电影。这是父亲第一次也是仅仅唯一一次对我们说起看电影。母亲也分外重视起来。我们一家人早早吃了晚饭,到了镇上,才知别人也和我们一样,对《红楼梦》充满了神圣的期待。我站在地上,只能看见前面人的屁股和腿,看不见脚下的地。于是,父亲用肩膀驮着我看。只是没看完,我早趴在父亲头上睡着了。</p><p>&nbsp;</p><p>我读小学时,记忆里没有课外书一说。看得最多的是连环画,整本书就寥寥无几了。读五年级时,父亲不知从哪弄回一本《三国演义》,我囫囵吞枣看了一遍。有次造句,我便把关羽“刮骨疗毒”一事写进句子,得到语文老师的表扬,当时心里很得意。后来,待字闺中的姐姐借来鸳鸯蝴蝶派作家张恨水的《啼笑因缘》,因为有关爱情,姐姐藏得紧紧的,我趁她做事时偷着看。姐姐发现后,和母亲说。为此,挨过母亲几次数落。我嘴上不敢辩解,心里嘀咕,这看书也分大人小孩吗?</p><p>&nbsp;</p><p>门“吱”的一声,乐乐跑出去了。</p><p>&nbsp;</p><p>我趴在飘窗上往下看,一会儿,下面的小朋友多起来了。都是上完网课,趁着没雨赶紧出来寻开心的孩子。楼下有滑滑梯、跷跷板等儿童简易游乐设施。每次,这些孩子要把这些项目一一玩个遍,然后,兴致勃勃捉迷藏。这简单的游戏,无需教,只要是孩子都会。无论找不到、找得到,似乎都有无边的快乐。我暗自笑了起来。小时候,我们也爱玩捉迷藏。</p><p>&nbsp;</p><p>其实,不管什么时代,只要是孩子,都爱玩。没有玩具,他们能创造出游戏,让自己玩得不亦乐乎。</p><p>&nbsp;</p><p>小孩子,晴天有晴天的游戏,雨天能找到雨天的乐趣。下着小雨,打着伞出去,只要遇上小伙伴,伞就不在头顶了,在身后或索性扔了。他们光着头,和雨点玩。从这一头跑到另一头,谁的身上雨点少,就说明谁被雨点逮住的次数少。到了另一头,雨点躲进孩子的衣服里,立在发梢,有几颗挂在脸上,还有的调皮钻进脖子里的,挠孩子的痒痒。孩子笑,雨也笑。身上的雨点数不清,胜负分不出,游戏又重来一遍。雨后,孩子看见地上的一滩积水,他可不管脚上穿什么鞋子,兴奋地踩上一脚,把积水里倒映的天空踩翻,踩的云朵魂飞魄散,等不及四分五裂的天空、云朵修修补补,在大人呵斥并假意扬起手打踩水的那只脚时,他赶紧收回那只淘气的脚。这个空档中,孩子抬起另一只脚狠狠地踩下去,天空、云朵越发碎的不可收拾,接着是一阵肆意的脆笑四散开来。</p><p>&nbsp;</p><p>南方暖,冬天难得下雪。忽一日,阴冷异常,天空里吝啬的飘起了几片雪花。对于雪花无声的召唤,孩子的听觉和视觉特别灵敏。教室里最先看到的孩子,忍不住叫起来:下雪啦!全班立即沸腾起来。电影《海上钢琴师》里有类似的桥段。油轮上站满了人,第一个看见自由女神高举火炬的人,大声吼起来:America。于是,一船的人一起跟着挥手大叫America。第一个看见的人,有强烈的幸运感。而这种幸运感,似乎唯有通过他的惊呼,让其他人也看到才能属于他。聪敏的老师不会干涉这种临时的混乱。如果不能加入孩子的欢呼,那就笑眯眯静静感受这份激情。若是半夜下的雪,翌日清晨,再暖的被窝,也留不住一贯赖床的孩子。雪地里,孩子还是孩子,成人也成了孩子。堆雪人,是孩子和成人共同乐此不疲的游戏。</p><p>&nbsp;</p><p>孩子不会轻易放过一个沙堆。先是在沙堆下筑城堡,建国都,然后设立关卡。他自任国王、总督、检查员,甚至是绿林好汉——“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这个游戏玩腻了,又把沙堆当成滑滑梯。从稍稍平坦的一面,深一脚浅一脚,千辛万苦爬上去,选择斜度大的一面,双手撑着屁股后面的沙,身子往前一拱滑下来。圆锥形的沙堆,只有碰上孩子,才能享受到游戏的快乐,才能展示出它非物质的一面。那些终身未遇见孩子的沙堆,该有多寂寞和无趣呀。孩子玩得鼻子不像鼻子,脸不像脸,简直就是个泥猴子。在大人再三催促甚至恐吓下,孩子才回去。孩子走路也从不端正。一会儿跑,一会儿跳,哪儿不好走走哪。路遇小石子,一脚踢过去,听到咣铛一声,孩子好不得意。</p><p><br></p><p>童年,终究是要渐行渐远的。</p><p>&nbsp;</p><p>童年成了昨日清晨小草上晶莹的露珠,阳光下,它依旧五彩斑斓。童年是珍藏在旧相册里的黑白相片,弥久珍贵。青丝飞雪时,为人有水到渠成的平和稳重,不足为奇,若还保有稚童的纯真调皮,这才是难能可贵的。</p><p>&nbsp;</p><p>“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时, 除了回忆飞扬的青春,我们必会怀着一颗朝圣的心,仰慕童年追忆童年。彩色的世界里,黑白是永恒的经典。</p><p>&nbsp;</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