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的大哥

王静怡

<p>本文作者:上海80岁老人 顾亨超</p> <p>  大家庭族群中各位:</p><p> 庆明电话我,说这个月的十六日是他父亲走了一百天,现封路也拆了,有条件给他父亲开个追思会,以补告别时于非常时候他们子女们未能办之憾!我觉可以的,且我想之前也一定听取了大毛二毛玉珠和小娜妹的意见。只是让我当主持,这不太妥了,因我已达八之人了,还是让庆明的孙女儿,这个小才女和她的那个令大大骄傲的志明家的帅叔叔,让他们去操办,庆明你指挥下就行!</p><p> 大毛你来吗?小哥希望你回来一下,你向大家介绍下你心目中的大哥!</p><p> 我呢记得六月二九大潮来的时候大哥不在家,后来回来时,已建国后的第2年了,他一回到家即来抱还尚未满岁的你,看到我们饭间带客厅的东侧墙中间顶木贴上一张鼓起的纸,问我“小弟这贴的啥?”,我说是毛弟的胎头毛,那时二毛还没出生,还没有叫你大毛,二毛出生了,毛弟才升级为大毛!大哥即把抱着的毛弟塞给我,他回家去了,一忽儿回来了,不知从哪儿找出了张大红纸,用剪刀剪了个大圆形,把原来的揭了下来从新托好用浆糊把周边糊好了贴在墙木柱上,阿爸忙,路过时一看说,好,大红纸好!后来加了二毛三毛的胎头毛均由大哥一手贴在这大毛胎头毛下面,成了我们家厅里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p><p> 大哥对弟妹们的宠爱举不胜举!我小时调皮些喜欢往大哥处跑,下令道:“大哥哥,侬拉个二胡给我听”,于是他放下抱着的秀明,拿起二胡拉了起来,那种悠扬啊似阿炳映泉二月又似鸭儿嘻水,动听极了,接着我去小西间,抱出一大堆宣纸,大哥笑了:“小弟侬要学毛笔字啊!好啊!"从未有过一句重的话。</p><p> 大哥寿终时九十三岁,一生中从没有与那个人红过脸,文革中他作陪父亲被捆被帮游街时嚎啕大哭,他事后对我说他哭父亲一生善举为国,怎么这样下场啊,人心怎么一下变了啊,伤心不已,但十年后他对整他的人没红过脸!这是种何等的气量啊!</p><p> 我们十弟妹,个个敬重着大哥,大哥呢对我们个个宠爱!尤其是对小娜妹,最小,好像比侄女秀明还小,大哥在我面前总是赞扬小娜妹的种种小善举的事例来!</p><p> 我们的大哥还有个特点,一生除了自已的夫人外,从同学,同事,前前后后几十年,没一个异性朋友,对大嫂好到啥程度呢,一生没对大嫂有过一句重话,大嫂后来有些话多,他只笑笑。大嫂有肺气肿毛病,就是夏天也生怕她着凉,就关门,可门一关又生怕大嫂热,他就搬了只小凳凳到蚊帐里,用扇子轻轻地给大嫂扇,他后来告诉我说扇重了不行扇轻了也不对,就不轻不重地扇,直扇到大嫂睡着了他才睡。</p><p> 大嫂比大哥大五岁,是我母亲的小表妹,有文化也做过小学教师,是我母亲介绍后我父亲问他,十六岁的大哥嗡嗡地答不出个所以然,被大大(祖父)叫去“阿广侬说一下要吗?”我大哥红红了脸说“要的”就这么缘份缘份缘上了!</p><p> 其实那时,我们父亲已在黄路开厂,在社会上已很有影响,大哥在南中读书,国民党军队要在学校挑选后备軍官,就在男生中挑出些进行軍训,我大哥当即拒绝,愤而丢了书包辍学回了家。国民党当地政府对此要追究呢!但碍于我父亲在社会上的名气,才没有下手!</p><p> 大哥此时觉得虽不读书了,也没机会去读大学了,但觉得要有一技之长,一是想继承太太(曾祖)的习武,就拜黄路金应庚大师为师开始习武,二是练学算盘,怎么练呢?三九寒天,清晨四点起床,把右手插在冰水里,让手指冻僵,开始练,直练到手指发热,全身出汗为止,我们家那个红木长算盘的上的许多穿珠杠杠硬是被我大哥来回千万次的拨功,左右杠杠都被磨损成扁扁型的了,待我当会计时,我也是有名的“铁算盘”呢,拨这算盘时,总觉这红木珠子儿有上下不平的感觉,这当然是后话。</p><p> 且说大哥结婚不久,还是被盗贼盯上了,浦东著名大盗亲自登门,大哥心想不好,对大嫂说“装睡”,于是大嫂与大哥一起打起呼噜来!杨姓盗(建国初期时枪毙的)在微光下一看这对小夫妇睡那么沉,就没割下他们手指,就轻轻地脱下他们手指上的结婚金戒指,又拿走了些皮衣什么的,就悄然离去了!</p><p> 人还是安全的,已庆幸了。但这件事,给我大哥深深地刺激,他认为这个社会啊非得改朝换代不可了!他与我大表哥庚初一起,常议论延安,朱毛,2人悄悄地寻地下游击队!其实浦东的地下党游击队与我父亲早有往来,只是父子间还没明说,但都心知肚明,母亲更是暗中支持。这就是到了后来任国家副主席的荣毅仁来找我父亲,把厂并给他们荣家后,父亲就购置了一条叫和洋利号的三杆蓬海帆船,以捕鱼,做海上运输之名,给苏北的新四军驻地运送枪支弹药,急需的药品和军需品!尤护送我江南一带的地下党成员来往于解放区。这是在我百万雄师下江南之前啊!我大哥与我们父亲一道,随时地冒着生命危险的啊!我父亲我大哥包括我的大表哥庚初早已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一心地投入到建立新中国的事业中! </p> <p>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大哥接触到不少我地下党员(当然化名的),受其影响。大军渡江南下解放上海时,我大哥也只二十岁左右吧,他悄悄地陪同位我地下党员,摸到市区的苏州河南岸,找到正在驻防的国民党部队营长,做他工作,拒绝与解放军对战,主动起义投诚,该营长识大体,听取我大哥他们俩意见,作了对他们来说走向光明的选择!</p><p> 由于这段经历,一个多月后家乡遇上特大海涛大潮来时,我的大哥不在家乡,而在我们党组织的安排下,即在建国前经我们父母的全力支持,悄然地去了常熟江阴一带的华东革命军政大学,作为在建国前培训的第一批知识分子干部人才!接受党的教育。</p><p> 当时同去的还有位姚姓的高中毕业女生,周浦人,后分配在安徽省委机关工作,我因工作关系,与我熟悉,但因我大哥从不与异性同学有往来,相互不熟悉!</p><p> 我大哥是地地道道的建国前的参加革命的老同志,鉴于我家情况,他又已成了家,我侄儿庆明已三岁了,照顾他不分配去外地,自然回南汇安排到县政府部门!但当时政府部门最重要的是筹集公粮,支援部队,尤朝鲜战争爆发了,抗美援朝,征集公粮任务由各地新政府落实!我大哥主动请战,提出到东半县先收购花生等,边收公粮边作收购,经上级研究批准了我大哥提出的方案!就到了老港收购站当了财务负责人!</p><p> 秋时,在白龙港里从老港处开来十几条大船,看了下我家东半部原乡政府驻我家的大通间(建国前,上海已解放,乡政忆建立了,因为我家被视为革命家庭,筹建的乡政府就驻在我家,后才搬走),早已被我们父亲撤空打扫得干干净净,准备着给政府收公粮用。</p><p> 大哥拎了一个大布袋,招呼上我,到了父母的房间,撤空了一个大衣柜,把一大袋錢放在里面,对我说:“小弟,这是收公粮一同收购长生果(花生)的钱,是国家的钱,一分也不能缺,这几天大哥要带领几个人忙收购,侬啥处也勿要去,守在这房门口,守好这钱!”,我说:“好”!</p><p> 我目睹周围农民们以花生来交公粮,超过部分我大哥的助手们当即付钱,亲眼看到装上了麻袋又一袋袋地装上大船向北运走。虽然我当时年仅九岁,但已明白父母亲一直为国家,我大哥心里一直地装着国家!</p><p> 我大哥太累了,常常地通宵加班,终于累倒了,天天发烧,一查是肺结核,那时肺结核是要命的病,政府出面送他到大团医院住院,用上当时的最好的药。出院了须长期休养才好!那时国家也在困难时期,他说不上班了领国家工资不好意思!提出辞职休养。我们的祖父,父母亲竟赞同。我大哥回家休养后,大嫂全力 照顾大哥,我父亲包下大哥的几亩地,又把那几年棉花上所有收入支助大哥营养。母亲说庆明祝明还小,不可住家,安排大哥搬来与我住一个房间,一切由我照顾,晚上我陪他,白天我到邻村买童母雞,开头一天一只,后来三天一只,我那时也只十岁上下!</p><p> 所以我大哥与我之间是非一般的情感,患难见兄弟情啊!所以我母亲过世时,他在追悼会上感谢我这位小弟。他身体恢复些后,我大概十三岁吧,已任生产队会计,大家公推我大哥任队长,我们兄弟俩成了搭档,但别看我年纪小,那时我很霸道,加上极左情况下,一切均极端,一切听我的,大哥有时笑笑有时劝劝,但从不说过一句过重的话。</p><p> 粮食始终是国家重中之重,且于计划经济中,粮票的掌管必须要找最可靠的人,此时要组建粮管部门定是政府的一项重要举措,上级的有关部门没忘记在海边的小洼港处有位“老革命"顾广超,于是寻我大哥出山了!</p><p> 也由此我大哥顾广超成了这一方土地上粮管所的创办人、所长。自然在他的手上没有,也不可能有一两粮票的差错!</p><p>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文革中竟也和父亲一同成了刘少奇的小爬虫,而受尽折磨!其嚎啕大哭难道仅仅是哭自已吆?</p><p> 我对我大哥说,“土改时,你在华东革大吧,划成份时我们家是中中农,你当时已分了家,是贫农,况且你在建国前立过功的人呀,那你为啥不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我大哥很真诚地对我说,“小弟,你知道许多人为祖国的解放牺牲了,还有的人残废了,有功劳的人多呢,我连正式解放軍还没当过,我不夠格的,我就没想过申请入党,”这让人听来有道理又没道理,但因他向来低调,说的均是实话!</p><p> 我大哥到老还是低调,以上情况从不肯向人提及,也没有向子女们提及过,他觉得已过去了的事,提做什么呢?所以在我们家乡,无论是镇里,还是在邻里,对他的光荣史均不了解。</p><p> 直到文革结束了,上海新四军的历史研究会寻到我父亲和大哥,父子俩双双被聘为上海市的历史研究会的会员,此时邻居们才晓得些情况!</p><p>我大哥应该是建国前参加革命的,应享受建国前资历的干部待遇,可向有关方面提出呀,可他就是不提,他觉得钱也够了呀!他说“小弟,国泰民安了比啥都好!”是的,这就是我大哥!</p> <p>  听说我大哥在中学时学过日语,这估计是当时的中学课程安排。可这我没听他说过,就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看过些古文,不仅精通财务,还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毛笔字也写得好,但他不写,生怕留下被别人知道似地,从不肯多事,他的哲学观点是“求得风静 吃麦焖”,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起我们祖上的辉煌,人家提起我们父亲的名气,凡南汇东半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位如古时薛仁贵的人叫顾伦官,他会对人道:“一般一般,大家对我爷也是闻得好听,见得平常呀!可不能与当年薛仁贵比呀!”这口气完全是我们大大(祖父)当年的口气。</p><p> 大大(祖父)对我大哥的宠爱也是世上少有,我们大大要断气时,硬是不肯闭眼,直到我大哥赶到,我们大大才顺顺地闭上眼。</p><p> 其实我大哥一生受宠爱。他的生母,我前母在世时,在给父亲碗里放上煮雞蛋时,我大哥的碗里也一定有的,可我前母和我大姐碗里就没有了!</p><p> 我前母过世三年,我母亲来了,对我父亲道,姐姐的小儿就是我的小儿呀,自此对我二个姐,大哥终身宠爱有加,她知道了我大哥名叫广超,就叫我父亲的第一句就是“广超爹"。后来有了我二哥,叫品超,可叫“品超爹”了吧?可我母亲不,一生叫我父亲“广超爹”,母亲不仅支持我大哥读书,支持他参加革命,并要求她所生的我们十姐妹都要向大哥大姐二姐学习,学他们的为人之道,所以我们自小就敬重大哥,大哥对我们也特别地宠爱。</p><p> 我祖父、父亲提起我大哥来,总有种自豪感,其实我大哥对他的子女也是这样:</p><p>“侬可晓得小弟,庆明在船上十年运输,硬是把高中课读得滚熟,恢复高考得高分进上高校,顾家门大大传下第一个本科生,总算了了个我年青时的心愿!”这话里表达了他年青时,是想读大学的。过了些年对我说起小儿子的儿子叫阿喔头的故事,说不仅体相突出,聪明也一流,取了二医大呀!顾家要出个名医了!"很骄傲很得意!其实啊在我大哥的心目中最宠爱还是他二儿子,我的二侄儿,小时多聪明的啊,文革中被吓得发高烧,又没能去医治,几天下来把脑子烧糊了,从此精神就失常,是我大哥大嫂一生的痛,大嫂去时最不放心的就是这阿祝,大哥在失智时最不放心的也是阿祝,如今阿祝也快达七了,孤身一人,好在兄弟妹们有所担当,我大哥也就安然多了!</p><p> 这么聪明,连麻将桌上均常胜将军的我大哥,到最后也得了痴呆,不说连我这小弟不认识了,连天天在照顾他的小女儿玉明也认不识了,这使我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大哥大姐我二哥均先后呆了呢?我伴儿明芳就担心我下一个会轮到我了,但我仔细想想,他们三个与我不一样的是都把心事放心里,不释放,闷,朋友少,包括不结交异性朋友,这些我们群里的小辈们均要接受教训的呀!虽然我保证不了下一个痴呆症不是我,但我始终是乐呵呵的“老顽童”。</p><p> 所以我不是说我大哥啥都完美,他也有些不完美处,我的大哥中庸有过,闯荡的男子汉气魄不足!但总体来说我的大哥是大善大美之人,是值得我们这个大家族群里多多学习的啊!</p><p> 尤他的好性格,已经痴呆了,还是从不有燥挠,他的大女婿正东告诉我:“爷叔,你不知我老丈人性格有多好,人不认识了,但叫他怎样怎样,从没有一点烦燥的表情!”这也是世上少见,难怪他的二个媳妇,几十年中对这公公一直敬重有加!</p><p> 我的大哥虽然去了,可他给他的子女,给我们这个家族留下了一笔可观的财富,这就是他继承了顾家上代人的精神财富,定在下代中生根,发芽开花!</p><p> 老亨</p><p> 2020年5月10号下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