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乡梦

天高云淡

五月的天，天热的有些燥。身生倦意，忽生出外出走走的想法。

家在中原，无湖无山，自然就欣赏不了让人心动的湖光山色。在山水景色的面前，平原的景致真可谓之“陋室”，然而山不在高，水不在深。时下正是麦子将熟的时候，从乡间曲路走向麦田倒不失为一种乐趣，也是无可奈何中的“明智”的择选。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乡间的太阳总是比城区的太阳要明净许多，干净的像洗过脸一样，连发出的光芒也细如发丝，清晰可见。远远地望见一片片的蜡黄色，绿色的带子挽绕其间，村子也是绿色的，不知是这黄色漫了绿，也不知是绿色漫了黄，怎么看都是舒服的。“相看两不厌”大概就是这样吧。

静静地走，嗅着将熟麦香的味道，思绪无绊。风微微的从发梢上游过，吹的头发像手抚一般。小时候母亲在劳作之余经常这样轻轻的抚摸我的头发，现在在田野里、人世间再也见不到母亲的身影，这身影被我的记忆烙在了脑海里，成却为一幅背光的剪影画，永不退色：母亲在向我招手，喊我到她身边去。母亲的背后是太阳，脚下是蜡黄的麦田，母亲的身影满是光芒，我只是一个在爱的辉光中跑着奔向母亲的孩子。

田野很静。

打工上班的人带走了喧闹，只留下这林立的树木和这厚毯般的田子，只有我一个人随意漫游着。独处的感觉很妙，乐趣无穷：你可以认为什么都是你的，一草一木是，一露一珠也是，连树上的小小虫也是你的；也可以认为什么都不是你的，甚至连思想和整个的躯体也不是你的，地球倘是沧海之一粟，自己仅是微微尘而已。你可以问：“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有思想”？“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我兀然地自笑：迷了。

我找到一处见尺平方的埂子坐下来。光荫下的草上还有几颗露珠躺在细长的叶子上。日头一来它就要蒸发掉了，我想。我低下头看看这几颗珠子，它把这满满的蜡黄给倒映了。你为什么要将这绝色给倒了呢？我又兀自笑了：这是规则啊，正正和反反都有它的道理，世上的事难道不是这样子的吗？无倾就没有正，无曲就没有直，谁又能说明这哪个是对、哪个是错呢？我跑出来休闲，有人会说我不干活，是不务正业、不努力；也会有人说这才是会享受生活，与世无争，没有金银没心。

即是消闲，就得有个消闲的样子。头枕田埂躺下，有草为垫，俯身与大地相语，听她说千古的变迁，以增空慨。望苍空茫茫，问日月神之何在，以解我惑。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只是美好的自欺罢了。我倒是好奇于这深遂莫测的宇宙，它到底有多大？我不敢想象千亿光年之外是什么，是否还有另外的地球和人类。若有，它们那里的人的心机会和我们一样深不可测吗？

这就是独处的好处，随你如何的去想，即不违反法律，也不淹没道德。此时的世界是空白的，你可以写字作文，也可以泼墨作画，只要你愿意，一切无所不能。

不会独处的人在独处时会生出许多的无聊，会独处的人独处时才能感受到美好。离群而索居，该都是高人吧。

思绪滑落在身为农夫的时候，也是麦收的时节。麦收当临，即兴奋又恐惧：兴奋的是又要收获了，恐惧的是劳累的要死，脱粒时要彻夜不眠。疼痛僵硬的腿拖着疲惫的七尺身躯，随便找个地儿栽下去就睡了，蚊子的叮咬也完全不晓得。不过也有好处，那睡的叫做一个香！往往是日头晒热了脸才醒来，接着又要“汗滴禾下土”了。说汗如雨下也好，汗流夹背也好，都不过份。就连小孩也别想赚得消停，必须用瓦罐给大人送水，那小脸汗浸浸、红通通的。有的小孩子一不小心，罐打水无，惊惊地不知如何是好。

麦场上的风景（现在来说是叫做风景）也是壮观，麦垛如山，大大小小连入天际。场上拴的牲口是用来碾场用的，碾场的把式都是有一定岁数的男人，作农活的把式也得有资格。

交公粮又是一种风景，架子车从粮所一直排到大街上，男人和女人挤得满大街都是，有时候得等上一天才能拿到交公粮的“凭证”。这是无私的行为。

我忘不了老宋，他名字不知道。他在乡科协上班。有次见他是他退休之后，闲谈时问他退休工资。

“才两千多块钱”，他不满意地说。

“那就行了，你一人比二十五个男人种一年地得的都多”，我劝他自足为乐。

“我给国家做贡献了啊”！他这话让我惊愕：农民种地是工作，交粮无怨，你工资怎不交国呢？

我想不来中国如果没有农民的支撑会是什么样子。

我又兀自笑了：真是“多情应笑我”。想想还是夜晚坐在场里等风时的好，有风好扬场啊，无风起时就望那一空的星辰和月亮，疲劳都忘掉了。

　　太阳晒着脸有些热，起身看快到头顶了。口里有些燥渴，身子不倦也思家。归途中仍不舍的望着这些麦田：吾爱汝，汝不爱我矣。地征之后，乡村野夫又成了天地野夫，也好，飘在空中，天地一肩挑。

兴致未尽，打打油也不失趣味。随口五首，以自消遣。

梦乡野

（一）

日前细风碧浪起，

而今悄然换黄衣。

惟爱天地一绝色，

将下布衣换斗笠。

（二）

最忆当年农时光，

麦黄担水造碾忙。

五月五日弯月夜，

坐盼风起好扬场。

（三）

座座麦垛似小山，

远望山与天际连。

汗下辛苦知多少，

几人饱腹能思源？

（四）

今日放任事不做，

闲卧田埂听虫歌。

听枝雀鸟扑簌飞，

更由细风游身过。

（五）

日高人渴方思茶，

倦身旅涯才记家。

莫羡别处风景好，

万事总是云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