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桷坪-42 我初中的老师们（2）

贡嘎子

冯老师我的第二个班主任冯安伯，语文老师，我相信每个同学都还记得他手里总是端着个从不离手的洋瓷茶缸，茶喝到清亮时，看得见内壁厚厚一层棕色的茶垢。按年龄推算，他的字很漂亮，应该是在民国年间就打下的书法底子。到教我们时，己经形成了一种鲜明的书法风格：豪放舒展，与他矮小的身段判若两人。 他有一方与众不同的印章：用毛笔签写的名字，这个印章比普通印章大得多，用的是蓝色印泥。我至今记得那一笔一划，比起硬笔板书，其豪放舒展更是一览无余。那是一种当校长的给毕业生签发毕业证的专用章，一般人是没有的。有人说他当过校长，这可以印证他可能真当过校长。为何又来我校当了个普通教师，不得而知，只有传言说，是因为他当过右派。尽管这种传言没法印证，可初二的娃儿，不仅不懂事，还是叛逆期，对管辖自己的班主任，无理也要对抗。有个时期，本班同学一见到他就装着没看见，只向着另一个方向唱“右派右派，像个妖怪”。有一天我与同学一道也当他面这样唱，发泄青春荷尔蒙。 这一次他找了个机会，悄悄把我叫到了办公室，非常和气地对我说：“我滴你（给你）说：我不是右派得嘛”，见我怔怔不言语，不再多说，让我去了。我记不得我是否将这句话传给了本班同学，为老师洗清名誉。但办公桌前老师那双默然沉思的眼睛，一直镌刻刻在我的心中。今天想起，想流泪。 　　在任我们班主任期间，冯老师对学生没有过任何过激语言和伤害，但初二的娃儿，叛逆是天性。语文课要求老师上课要说普通话，这真是为难了这把年纪的四川籍老师，那憋出来的普通话，简直不如四川话，冯老师上课有一段台词，宣布纪律：“注意，上课的时候，不许解便，除了拉肚子的以外”，冯老师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地按普通话发音，说成了这个样子：“注以，上棵抵时吼，布许解扁，醋了拉堵子的以Y”，按这个音调，所有同学全都能一字不漏、不走调地背诵下来，常在课间吟诵。 冯老师上课讲鲁迅的《一件小事》，特别强调讲解过文中主人公“车夫”，按重庆方言习惯儿化后就是“车夫儿”，学生就信手拈来，随意给他取了个绰号“车夫儿”，一见他出现，马上有人说“车夫儿来了”，本来还在说怪话的同学马上闭嘴，装着什么也没说的样子。 冯老师个子矮，走路还有点外撇，O型腿。有同学干脆把车夫谐音又改成“裁缝儿”，叫他冯裁缝儿，冯老师当然常听到这个绰号，但从来没有因此找任何同学去谈过话，只找我谈话，是为了告诉我他并不是右派，这是原则问题，不可不澄清。 叛逆期的小子们，有一次最大的恶作剧：冯老师带我们去农村劳动，我们八九个男同学住在一家农户的木阁楼上，楼梯口与我们的地铺中间，横着一根木梁，刚好与头等高，稍不留心就会撞上，最危险的，是那上面还有一颗大钉子！好多同学都被碰撞过。于是有人发了个歪脉，等老师要来查夜时，把煤油灯吹灭，准保让他撞上......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只觉得这个主意很刺激。听到楼梯脚步声，知道他来了，有人说：把灯吹了！这一吹，漆黑不见五指。冯老师上楼后，我们都感觉得到他在摸索着前进，一个个有点紧张，却全都不吱声，只暗暗窃笑......不出所料，听得“砰” 地一声，老师撞柱头了！“哎呀，老师，有根柱头，要小心点哦”......这一声让我生平第一次听出了什么叫“假惺惺”......身边的窃笑，似乎收敛了一些。只听得老师“哎呦”哼哼着说“嗯.....是的.....嗯......没关系，没关系......”我这才觉得，太过分了。幸好，老师没撞上钉子！ 如今想来，我初中的老师没有一个伤害过我或别的同学，参与这些恶作剧，唯一能够解释的，除了真不懂事，荷尔蒙初发，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高兴老师要管我们，尤其是班主任。 我是这些恶作剧的参与者之一，尽管如此，本来十分调皮捣蛋的我，竟然仍然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初二下期，我当选为学生会干部，任体育部长，那年学校举办故事会故事会比赛，我也得了全校第一名。更有甚者，初三毕业时召开重庆市中学毕业生代表大会，我居然被推举为本校两名毕业生代表之一，出席这次盛会。而那时，冯老师就是我的班主任。 冯老师，我至今没弄明白：我比其他同学好在哪里？你为什么对我们总这样信任？这般宽容？ 老师们的书法 这所学校的老师，大多写得一手漂亮字。刚进学校，甚至在还没有进入学校之前，就有一种口碑在学生中流传：“这个学校某某老师的字写得特别好”，“某某老师的字也很不错”......这样的口碑，像一股温润的风气弥漫在这所小小的学校上空，让我这个嘴上无毛的小子，对进入这所中学有了一种向往，对未来的老师有了一种期盼，一种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些老师的书法的好奇心一直吊着我的胃口。这些老师没有让我失望，一个个老师的板书，不仅写得漂亮，还各有特点。我的审美，在这里受到了良好的启蒙。不管上什么课，我都会分心去欣赏他们的字，欣赏之后手就痒，就要模仿，做作业的时候，也趁机练几笔字。 我至少模仿过以下老师的硬笔书法：冯安伯：语文老师，我初二的班主任。秦景陶：化学老师，我初三的班主任。马达克：物理老师，我四姐的班主任。杨超亿，杨德昇：政治老师。王浩然：我初三的语文老师。熊平章：数学老师。杨明炎：生物老师。周益丰：历史老师......不光是我，同学中也有一种对每个老师的字体进行比较和品评的兴趣。这个风气，使我对练习书法的兴趣大增，初三时，学校进行学生书法比赛，我居然得了第一名。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