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思念

清风明月

<p>好像回忆是老年人的专利。前两天整理照片,忽然翻到了几张老家的旧照片,晚上竟辗转难眠,想起了一位故人,一时思绪泉涌,提笔落字,遂成此篇。他~就是我的鹤生哥哥。</p><p>鹤生哥哥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不是我的亲哥,却是我的亲人!我的大伯大娘一生未育,鹤生哥哥是他们抱养的孩子,在我家的族谱中,按辈分排在"鹤”字辈。在我两岁多,小弟八个月的时候我们俩被送到老家和大伯大娘一起生活。因为是亲大伯大娘,我叫大娘"姆妈”,叫大伯"爹爹”。姆妈对我和小弟视如己出,慈爱有加。不知为什么对鹤生哥哥好象有点冷漠。</p><p>鹤生哥哥长得瘦瘦的,可能长我八九岁吧?因为那时我太小也不大清楚。印象中他好像很少和我们一起吃饭,晚上睡在灶屋间。特殊的身世造成了孤僻倔强的个性, 不喜交流,不管是让他学生意,做徒弟都不用心,可能也就更不讨姆妈喜欢了吧?但是他对我这个妹妹却是非常好,凡我张口,有求必应。他给我做风筝,扎龙灯,让我在小伙伴面前特有面子。尤其印象深刻的是带我去捉螃蟹。捉螃蟹是在河边的泥滩上,而且必须要在天黑以后。夜色中带着铁夹子,小铁桶和灯笼,兄妹俩向河滩走去。我既兴奋又害怕,紧紧的拉着他的手。哥哥说:看到哪里的泥浆冒泡就会有螃蟹!只见他对着冒泡的地方用灯笼一直照,同时用铁夹子戳,一会儿就有一只螃蟹爬出来,看着惊慌失措,四处横行的螃蟹,吓得我乱喊乱跳,生怕被它钳住。鹤生哥哥一边拍着我一边说:小妹不怕,小妹不怕!他一把背起我,我不闹了,这个瘦瘦的后背温暖而踏实!我趴在他的背上,一只手提着灯笼在他的指挥下照那冒泡的地方。每照出一只螃蟹,他就熟练地夹住放入铁桶里,空旷的黑黝黝的河滩上回荡着我们的笑声,还有那些赤足的脚印。回到家里把螃蟹煮熟,那鲜香味飘满全屋,但让我久久不能忘记的是那个瘦瘦的笃定的后背!</p><p>十岁那年,我和小弟被接回天津念书,从此便与鹤生哥哥远隔千里。</p><p>自从我和小弟回津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鹤生哥哥与爹爹姆妈的关系日渐融洽。好像是在我初中的那年,乡下爹爹来信说已经为鹤生哥哥定了一门亲事,喜事在即。满纸书信溢满了二位老人的喜悦,儿子终于要结婚了,要顶门立户了!在那个年代,在那个小小的南方小镇上,在他们淳朴简单的意识中,那可是头等大事,那也是他们的希望和保障呀!</p><p>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大约两周后噩耗传来:出事了,鹤生哥哥落水溺亡了!我们惊呆了,生长在江边的人个个水性了得,怎么会有这样的事?</p><p>那时候我们镇上和城里还没有通公路,人们出行全凭水路。在我的记忆中,河道来来往往的船只穿梭而行,载客的轮船在马达的突突声中划开水面,留下两道白白的浪花。而那些运货的小船都是摇橹的,吱吱嘎嘎的橹声是江南水乡特有的情调。鹤生哥哥就是帮人摇船载货的。听爹爹说:为了多挣些办喜事的钱,鹤生哥哥连续几天加班加点,那天说好了再做一天就歇了,然而就出事了!听说他是在撑船的时候用力过猛,把竹蒿插在了石缝中,当他想把竹蒿拔出来时被带入水中。本来他水性很好的,可他当时落水的地方水流湍急,是个漩涡...,当人们找到他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鹤生哥哥就这样走了,他的生命定格在21岁,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猝然消失在他新婚前的一周!</p><p>喜事变成了丧事,二位老人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几近崩溃!多年前,父亲早就提出来要把哥哥接到天津念书,无奈遭到二老的拒绝,生活环境和阅历限制了他们的眼界,二位老人的意识中,在这个还算安逸富足的小镇上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平安度日足矣,没有过高的奢求,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生活。出事以后我总在想:假如父亲当初坚持把鹤生哥哥接到天津来念书,那他的人生该是另一个画面了!为了安抚乡下二位老人,父母亲决定把小弟过继给爹爹姆妈。</p><p>六六年文革串联时我回到了老家,在老家的祖坟旁,一个孤零零的坟冢,鹤生哥哥长眠在那里。我席地而坐,看着坟头上,在疾风中不停抖动的荒草心中无限悲凉...。家里有两块枣木板,板面特别光滑,整个夏天我和小弟就在这板子上玩耍,又舒服又凉快。白天枣木板搭在堂屋里,晚上搭在庭院里,我们俩洗完澡躺在木板上看星星,听故事。这枣木板上有我童年的痕迹,时光的记忆!后来听说这两块枣木板做了鹤生哥哥的寿材,心中顿觉无限宽慰,枣木板,愿你永远伴随他!坐在他的坟前,往事一幕又一幕,思绪如脱缰的野马,竟不知坐了多长时间,直到姆妈以为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从家里找来才把我从沉思中唤醒。</p><p><br></p> <p>鹤生哥哥是一个平凡的人,一个渺小的人,平凡得微不足道,渺小得无人记得。他凄凄而来,匆匆而去。(记得曾有一帧哥哥牵着我的小照,几经搬家,不知何时失落了)😥爹爹姆妈早已过世,茫茫尘世中,谁会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生命?今天,我以此篇遥祭天堂里的鹤生哥哥,寄上小妹的思念,愿哥哥安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