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吃完早餐,我们去了南公园,南公园在国货西路,离我们住的地方直线距离只有几百米。</p><p> 南公园是清朝靖南王耿精忠家族的别墅花园,也是闽浙总督左宗棠设立的桑棉局所在地,至今已有300多年的历史。在漫长的岁月里,南公园下了很多历史印记,公园里古色古香,园内有拱桥、长廊、还有用青砖和鹅卵石铺的图案好似花朵小路。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园里的小亭,亭子古典雅致,非常好看,亭子的名字和柱子上的对联更美,不论从书法艺术,还是从建筑艺术、文学艺术上衡量,都充分彰显了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以及文人墨客的才华、情怀与闲情雅致。在园内漫步,细细地读每个亭子上的对联,有些字认不出来,让我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好没文化”。</p><p> 南公园的面积并不大,长大约一百多米,宽不足二百米,走不了几步就到头了。 </p><p> 南公园的正大门门口,有一副清朝孙莱山《题绘春园》,“喧全寂,倦都醒,一片碧玲珑,高树凉风人倚槛;夏如秋,晴亦雨,三分寒料峭,疏帘清簟客敲棋。”从这幅对联中,能想象到绘春园里如诗如画的美景。(注:孙莱山名孙毓汶,莱山是他的字。孙毓汶曾任福建学政,所以福州会有他留下的对联。他后来官至军机大臣,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是甲午战争中的主和派。当地人称他孙莱山,而不称孙毓汶,颇耐寻味。)</p><p> 走进公园,发现除了假山、奇石,花草树木也极多,品种丰富。有茂盛的榕树、香樟,梅花,玉兰、海棠、迎春、桂花等,藤花等轩依墙而建,风格颇似苏州园林。</p><p> 正对着门的是桑柘馆,清朝的时候,闽浙总督左宗棠就在这里设桑棉局,发展棉产业。这里也有一副清朝孙莱山写的楹联“ 美景画难成,对雨后罗纨,一曲满浮桑落酒;仁风扬不尽,借江东箫管,同声吹唱木棉裘。”借酒当歌,吟咏美景,让人对绘春园流连忘返。</p><p> 除了桑柘馆、还有荔枝亭、问梅亭,问梅亭有一副对联,“几分眉月千般梦,万点梅花一样春。”问梅亭边种植了13种梅花,为“地温冬不雪”的福州增添了许多情趣。</p><p> 还有一个亭叫琉球亭,据记载,福州港当时是朝廷指定的对外贡赐贸易港口,在南公园附近设置柔远驿,用于接待琉球国赴华朝贡的宾客和商人。琉球贡使在福州登陆后,先在这里居住,然后再进朝面圣。文人留下了著名的对联,“水石为邻,况有桑阴连十亩;云霞出海,可无榕荫在三山。”</p><p> 沿着湖边小路走,能够看见湖畔有座双亭合一的亭子,名字取得非常有诗意,叫“连理亭”,它是取自“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之意。这里也有一副对联,“树影不随明月去,荷香时与好风来”,蕴含着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寓意。</p><p> 走到荔枝亭前,我突然眼前一亮,这是后人为纪念左宗棠立下的亭子。对联上写道 :亭馆问谁家,数里莺环排绿树;蚕桑兴美利,沿村衣被胜黄绵。”对联中表达了对左宗棠兴桑种麻的功绩的颂扬,也描写出园林美景。</p><p> 此亭此联不由使我想到了我们西北的“左公柳”。在我们西北,东起陕西潼关,横穿甘肃,青海,一直到新疆,全长三四千里的路上,有一种柳树,树身高大,树干挺直,这种柳,被后人尊称为“左公柳”。“左公柳“是左宗棠在去西北平息回民叛乱时号召将士所栽。</p><p> 1886年,甘肃回民起义(我们当地称为“回回造反”),当时左宗棠正在福建办船政,建海军,对付东南的外敌。由于朝中无人,同治皇帝只好拆东墙补西墙,急召他赴西北平叛。</p><p> 到西北后,左宗棠发现西北的危机不只是政治腐败、军事瘫痪,更重要的是生态的恶劣和耕作习惯的落后。大军所到之处全是不毛的荒山、无垠的黄沙、裸露的戈壁和洪水冲刷过后的沟壑。这与江南的青山绿水、稻丰鱼肥形成强烈的反差。因此,他除了平判回民起义,同时还兴修道路,严令种树,以改善生态环境。 因此,从甘肃至新疆,有了一条“左公道”,道上有了一棵棵“左公柳”。</p><p> 我的家乡在甘肃省临洮县,临洮县有一条河,名叫洮河,洮河以西属于河州地区,河州是回族自治州,居民大多是回族。洮河以东属于临洮县,是汉人所在地。河东是平原水田;河西是山地旱田,河西的生活条件相对艰苦一些。清朝时回民造反,越过洮河,烧杀抢掠,抢占了河东的水田、粮食、房屋、妇女,导致河东的汉人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有部分汉人为了躲避回民骚扰,拖儿带女迁移到了定西县的山区居住,组成一群独特的、被当地人称为”随教“人群(在此不再赘述)。</p><p> 由于回族造反,我的祖先流离失所,有家不能回,有地不能种,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我的二太爷,一个倔强的西北汉子,不愿意屈从回民的欺压,想方设法上访,想夺回属于汉人的一切。但由于回民防范严格,武力镇压,多次均以失败告终。最后,他把写好的状子藏在头发中,带着少量炒熟的面粉当做干粮,踏上的告状的道路,一路上历经千难万险,忍饥挨饿,躲过搜查,终于步行到宁夏,找到了左宗棠,告状成功,将回民又赶到了河西。如今,100多年过去了,回汉两族各居其地,相安无事。</p><p> 从前,听老人们讲述故事,总感觉这些事与自己毫无关联,非常遥远。而在今天,当我站在荔枝亭前,读着对联,眼前浮现出“左公柳”,由“左公柳”想到了我的祖先……我想:如果没有左公平乱,这个世界上还是否有我?如果有我,我是否就是那个沐浴着阳光、在洮河边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姑娘?我会是今天的这个我吗? 穿过岁月的河流,跨越南北的空间,荔枝亭与“左公柳”,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东西,在今天,却如此亲切、如此紧密地将甘肃-福建-左公--我和我的祖先联结起来……</p><p> 兵者,杀气也。向来手握兵权的人杀人为功、毁城为乐,项羽烧秦宫,黄巢烧长安,前朝文明尽毁于一旦。古往今来不知几多战事,而栽树植桑将军只有一人。</p><p>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静静地端详着荔枝亭,试乎读懂了左公这本“书”,似乎读懂了所有舍身取义,为百姓造福的中国人。</p><p> 岁月无情,斗转星移,古老的“左公柳”越来越稀少了,如今的西北大地上,代之以“左公柳”的,是绿树成荫和盛开的鲜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