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夏天——食色人生

海底

　　下过几场雨，阳台一角，一树栀子花湿漉漉的开了，一朵、两朵、三朵，在雨中显得格外肥硕洁白。

栀子花实在是香。人还没到，先闻到花香，香气在空气里浓得化都化不开。

拿个小簸箕，摘下几朵栀子花，做汤。

栀子花可以吃，是江西的一位女孩告诉我的。女孩家在山上，母亲家有大片花田。她告诉我，好多花都是可以吃的，比如栀子花，她的家乡是炒着吃或打鸡蛋汤。我这才知道，原来清雅秀丽的事物竟也是可以移到唇齿之间来的，十分欣喜。

第一次做栀子花菜，舍不得摘下自家的花，在菜场买了几朵来，洗净，摘去花蕊，飞水，做成了栀子花西红柿肉丝汤。汤上桌，红白相间，芳香氤氲，家人皆兴味盎然。后来，我从养花知识上看到，摘掉多余的花苞和花朵，更有利于植株的生长，于是放下心来，尽情在自家阳台上摘花入馔。“栀子花银耳汤”，“栀子花炒鸡蛋”，“栀子花里脊丝”……在晨间的风里，把栀子花一朵一朵采下，放入小篓，洗，切碎或整朵装盘，满手花香。还未成菜，已是心情愉悦。

　　春吃野菜夏吃花，我家夏天常吃的几种花是萱草和茉莉。茉莉是自家种的，萱草也养过，只是太少了，入不了食，得到菜场去买。

食萱草，小时候就开始了。那时候，外婆家种了很多萱草，当地人叫它金针菜。年年暑假，我都会到外婆家去，看外婆摘金针菜，回家蒸，然后晒干，待到春节时拿出来，蒸肉，炖鸡，或与黑木耳同煮，淋上小磨香油，撒上芹菜叶和葱段，做成“浇头”，浇在熟食上。

后来，知道金针菜又叫黄花菜，学名萱草、忘忧草，是中国的母亲花。《诗经疏》云：北堂幽暗，可以种萱。古代游子远行时，会先在北堂种萱草，希望母亲减轻对孩子的思念，忘记烦忧。我的母亲过世后，我也在阳台上种了几盆萱草，夏天花苞长成欲放时，留下两朵观赏，其余全部摘下焯水，与肉丝同炒，放几朵泡发好的金钱菇，味道极脆鲜美。

  茉莉花在我家养了几年了，主要用来泡茶，鲜花泡，制成干花泡。我尤爱制茶泡茶的过程，芳香扑鼻，惬意无比。今年五一假期，网购云南新鲜茉莉花一袋，脱水，凉拌、摊鸡蛋粑粑，不亦乐乎。更爱的仍是自己养的茉莉花，烧汤时随手揪下几朵，盐水洗净，撒入白瓷碗中，看到花瓣洁白芬芳，在汤中俯仰，真是身心两忘。

　　除了养花，我常常在自家的阳台上晾晒一些东西，腊肉，干鱼，干豆角，笋干……夏天晒得最多的是小鱼干和虫草花。虫草花是一种菌子花，营养丰富，色金黄偏橘色，无味，常被我买回与猪脊骨炖汤。猪脊骨过水，撇去浮末，加盐，姜片，水沸后与山药同煮，放入虫草花炖至肉烂，起锅时香气飘渺升逸，汤色清亮金黄，猪骨上的肉被染上了一层明灿灿的黄，此汤层次明艳，口感香浓，令人赏心悦目，我给它取名“君子好色汤”。

　　近日天气晴朗，老公看我在阳台上晒这晒那，他把刚从乡下带回、些许儿脏的土鸡蛋也洗了，放阳台上晒，我忍不住笑：“这么晒，不知会不会孵出小鸡来？”老公忙说：“会。”然后赶紧把鸡蛋收了进来。

　　夏天的时候，是一定要吃荷花的，虽说，一年也就吃那么一次。我吃荷花是为了阳台上晒的几条小鱼，吃小鱼干要用荷花来配，才算是回到了夏天里的童年。我小时候家后面有条小河，不知谁往河里扔了几支藕，第二年，便生出了几丛极有韵致的荷叶，夏天的时候，开出了几枝荷花，白的，花叶底下，常有众多小鱼来回悠游，搅碎清波。

夏花灿烂又一年，我在阳台上不紧不慢地晒着小鱼，想像着竹市小学后面那条河里的“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恍然间不知是在阳台上，还是在少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