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三毛，听三毛

许力中（原创诗文）

读三毛，听三毛惟有陶渊明，才能出离所有的牢笼以及粪坑一样污秽的世俗，而获得一种宁静恬淡的自由。因此他浅浅地吟唱着，久在樊笼中，复得返自然。而我的人生却注定了这样：你不想做的事情仿佛无数个苍蝇，铺天盖地萦绕着你。越是抗拒，越是汹涌。而你内心最向往的生活，却如梦似幻羚羊挂角，无从琢磨。所以当同事笑笑地问我，最近可曾写些什么？我无可奈何花落去地哀叹一声，不知如何作答。仿佛曾梦想要做小波笔下的那头特立独行的猪兄，却不幸被岁月锤骟，毫无生气，似乎可以想象，自己的大腹便便中堆满了油腻腻的不合时宜，于是，以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仿佛也日渐萎顿起来，大概也无法像从前一样想象穿着裤子的云是如何的云，以及眨着眼睫毛的烂尾楼也曾散发着往昔愤世嫉俗的诗意……三毛说，我是一个像空气一样自由的人，任何妨碍我心灵自由的时候，绝不妥协。我也拥有着三毛的自由，然而我置身樊网的一地鸡毛中，往往只剩下赤裸裸的妥协。又心有不甘，于是恨不得用读书和书法填满我全部的生活，——或许，这也是另一种拧巴的自由。然而总是庆幸，我未曾有一日不读书。想读的书似乎越来越多，而看过的书，近些年来又开始不断重读，仿佛读不过来，又恍然觉得老去在加速。或许，时光正是这样蹉跎的，我的精神也是这样佝偻的。而人生正是这样：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但也没想象中那么坏。（莫泊桑的《人生》）总想重读的人，三毛必居其一。只是无意间瞥见朋友圈里有关于三毛的文字，便又念起了三毛。高中时代买过的盗版《三毛全集》，早已不知失落何方了，不过总记得淡黄的封皮，粗制滥造的圆圆厚厚的装帧，一不小心便散乱出几页，于是我特意找来细铁丝，然后用钉子小心翼翼地扎上两个眼，穿上去，似乎也焕然一新一般。而直接在书页空白处做笔记的情形，仿佛一个长镜头推移到了昨日：冬日里蜷缩在被窝里，不断变换着姿势，抱着三毛的书，在没有暖气的房间里哈着白气，头顶的电灯泡发着幽幽的冷光，我呼吸着青春里孤独的暗香，心在三毛的千水万水中飞翔，一直飞到撒哈拉的沙漠……我也分明记得，也不过几句评论，一定是关于三毛描述自己留学期间受辱反击的片段，然而究竟记下了什么，又一片空白！——泛黄的时光似乎只剩下遥远又清晰的震撼，刻骨铭心而才上心头却下眉头。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已是不惑，重读时，竟然像是第一次读，也曾偶尔获得吉光片羽一般的熟悉，轻轻地掠过心头，仿佛已然回到了过去。重读其实是听书。当然是倾听喜马拉雅半耳聆的版本，也在电脑上特别珍藏着，像三毛珍藏她的所有宝贝一般。也总是无法按捺心中的冲动，总想分享给同样热爱三毛的妻子，——或者身边还有热爱三毛的人……三毛带给我那奇妙的惺惺相惜心心相印，简直让我产生错觉，或者人真的会有前世，前世一定结交了三毛这样的女人，也一定超越了性别，三毛的多少经历，似乎我在前世今生的梦中也曾邂逅。三毛说她读琼瑶，竟然会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尽管我后来对琼瑶总是嗤之以鼻，但我绝对相信我读过的《窗外》应该是琼瑶最好的文字，也确信其中的师生恋，尤其是当女主看到她的爱人老师老态龙钟时的情形，绝对就是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当三毛说她读金庸，遇到其中的绝世武功，会心花怒放起身演示一翻……我竟忍俊不禁，我的内心似乎除了向往的激情澎湃，也曾多少次魂牵梦绕着去那深山老林中，偶遇绝世高手，在那烟云和松涛中，在那绝壁和瀑布中，在那雪花和月光中，在那狂风和落叶中，修炼奇功，吐纳着万籁和月印万川。大学快毕业时，我反反复复听着齐豫的《橄榄树》，走在哪里也挂着耳机，循环着一遍又一遍，似乎总也听不够，似乎想屏蔽了全世界，而心被一次次填满又掏空……前奏音乐一响起，心里牵动着千丝万缕的明净又旷远的忧伤，变成了一只无脚的鸟，一直飞向远方的远方……而远方的天涯就在明天，就在脚下，又与将要毕业的心情和对未来的畅想水乳交融着……这首歌是三毛填词，——歌词更是情真意切又深沉阔远，直指人心而摇人心魄，一定成为了永恒的经典，成为我的人生最重要的一个细节……岁月消逝，流年似水。偶然间再听到，总是恍如隔世，又发现自己的大半生仿佛也在这首歌里，仿佛蜻蜓点水一般体味到如露如梦亦如电……我确信，三毛是有信仰的，也不得而知，而我的信仰却是佛教，只希望轮回中三毛的来生依旧绚烂精彩，希望我的来生还能读三毛听三毛……前段时间又在重读三毛，感觉依旧，又一次体会到宛如初读。早春的某一天，天气清清冷冷，风在呼啸。我在窗前，一边写着小楷，一边听着半耳聆读三毛，寸许的阳光射在指缝间的纸面上，心里真的好暖好暖。好像三毛就是另一个我，而我也不过只是在听自己那些过去的故事。很多时候也想写三毛，然而又无法下笔，仿佛任何文字都无法表达我对三毛的热爱和迷恋。内心深处住着这样一个奇女子，也是我人生最大的幸福之一。而我的人生中，也总会有好多好多奇妙的安排，我的妻子也像我一样热爱三毛，——结婚之前，她早已买了全套三毛全集。那一本本粉色和淡蓝色相间的装帧，令我莫名地想到这些书，似乎也属于超越到现代的李清照。而三毛的照片竟会被妻子用一根细麻绳悬挂于客厅，我总会下意识偶尔看上几眼，并在心里惊叹着，遇到三毛，也遇到了热爱三毛的妻，大概正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而妻的小名正是二毛，其实并无关联，我却一厢情愿希望这也是某种缘……据说，有趣的灵魂万一挑一，无聊的人生千篇一律。大概说的正是我和妻，以及那些热爱三毛的人们……然而中年以后，我就很少去翻书了，因为我总是相信，有声音的三毛的文字更加的生动鲜活，更富有感情，更能撩动我的心弦。听着三毛的文字，竟然听着听着就特别想写。也总会幻想着我也能像三毛一样，去捡破烂，去画画，去流浪，去云游，去寻找那远方的橄榄树……或者也曾幻想遇到一个像白先勇一样的作家，也会像赏识三毛一样赏识我的文字……不过我也知道，这也不过只是年到中年的浮想联翩，却是宛如春光乍泻的天真至极的烂漫……于是，我写文章时，三毛的话，还有她的经历几乎会在指间跳跃而出，像偶尔一瞥金色阳光里，闪着光的鱼，从蓝色的波光跳到我的眼睛里……所谓痴醉，大概正是那时心情。很难想象，世界上会有几个大老爷门儿，会像我一样热爱三毛呢？一个能吼秦腔的关中莽汉，也一大把年纪了，竟和他的妻一起热爱三毛，我自己都有点匪夷所思！终于要写点关于三毛的文字，竟越写越觉得骚柔，大概又不同于高晓松校园民谣的骚柔……骚柔便骚柔吧，或者也像三毛一样把真诚的内心，明媚而清澈地表达了出来……感谢生命中一直有三毛相伴，也感恩半耳聆用带着温度的声音重新诠释三毛的文字，仿佛三毛就在我的耳边，一一诉说她踏过的千山万水，以及她的忧郁、她的纯真、她的烂漫、她的好奇、她的勇敢、她的执着、她的爱情、她的长胡子荷西、她的长裙子、她捡回家破烂、她的忧愁、她的欢乐……以及，她的一切…… 许力中于寿阳一中2020年5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