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老屋 作者/安育中

柳絮儿

<p>人的一生,总有一些难以忘怀的事情。盐化二厂那间老屋就时时在梦中展现,挥之不去。近些年,每每回运城,总要专程去二厂看看那间老屋,默默地伫立在屋前,久久不愿离去。我在二厂生活了十二年,搬了四次家。71年刚进厂,没有分房资格,连转车间在工地上给我找了一间四面透风的工棚,住了半年。72年底,厂里开恩破例分给我一间十几平米的平房,总算有了安身之处。后来搬到窑洞式平房,稍大一点,有一个小倒座,可以当厨房。再后来,从这排的东头搬到了西头,因为那家不仅有倒座,还有自己接出来的一间小房,这样四口人住着就宽敞了。折腾了四次,一次比一次好,已经很知足了。</p><p>在二厂十二年光景就这样不知不觉过来了。苦吗?我问自己。说苦,的确很苦。奇怪的是一点怨言没有,反而过的有滋有味。隔壁住的是厂工程师崔鸿耘、贺小玲夫妇。俩位“老五届”大学生况且能承受,何况小他们几岁的“老三届”呢。其实,生活是自己创造的。就是一间普通的小平房也可以装饰的很温馨。我在屋的中间拉了一道布帘,一边是卧室,一边是客厅。请人打了一个圆形的小茶几,铺上手织的白色网格台布,摆上一只花瓶,插上几支时令的花,一边一个小木椅。来了客人,也有了喝茶聊天的地方,别有一番情趣。后来,社会开化了,有了“四十八条腿”之说。厂里有些家开始置沙发、高低柜、五斗柜之类的家具。买是买不起,俩人七十多元工资不够买一对沙发的,还得过日子呢。于是,从厂里淘换了几块木料,请了个木匠自己打沙发。先是做出框架,按上弹簧,塞上旧棉花套子,罩上沙发巾,还真不错,有模有样,破天荒第一次坐上了沙发。八十年代初,人们开窍了,有的家开始置电视机、录音机、电风扇。这些当时是奢侈品啊,看着让人眼馋。我咬咬牙,买。花了七十八元买了一个小电风扇,又买了一个二手的黑白电视机,影影乎乎的看不清,还得不时用手拍拍才出图像。不管怎样,勉勉强强跟上了大溜儿。工人们能过的日子,我也能过;工人们有的,我也有了。别拿自己是北京人说事,许多北京知青那时还在村里“猫”着呢。许多进了厂的北京人还不如我呢。一天,听到一个好消息,厂里要给每家盖一间小房,大约六平米。天大的好事,从此,大儿子安东可以住单间了。</p> <p>大房、小房之间有一个不大的院子。我灵机一动,突发奇想,能不能盖一个过道,把两间房连起来呢?于是,自己动手,一砖、一瓦、一木、一石,竟然奇迹般地拥有了自己“别墅式”套房。铺上地砖,抹白了墙,平添了十几平米的过道房。每天从大房到小房,又从小房到大房,来回踱上几趟,那叫一个享受。我在过道房中间又开了个小门通院子,在院子里盖了鸡窝,养了十几只鸡,每天“咯咯咯”地能下十几个蛋。四岁的安锋有了营生,每天按时到鸡窝收蛋,日子也过的滋润了。一晃几十年过去了。&nbsp;</p><p>2008年,我的纪实文学《我和我的知青部落》在运城召开了首发式,我特意去了一趟二厂。厂里的家属院已经面目全非,一条柏油路从家属院穿过,路的两旁群众集资盖了十几栋二层小楼。大部分家属都搬到城里银湖新村了。那片老家属院成了一片废墟,破破烂烂,无人问津。我转了几圈,在一栋似曾相识的老房子前停下脚步。我惊奇地发现,我亲手盖的过道房还在,安东的“独居”还在,安锋的鸡窝还在。难道这真是我几十年前的旧居?这时,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走过来,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我.“请问,过去这家住的是什么人?”我试着问。老人眼前一亮,兴奋地说:“这家住的是北京人,大儿子叫安东,二儿子叫安锋,都走了,回北京了。”我心里一阵心酸。几十年过去了,俩个孩子的名字竟然还记得真真切切。我确认,这就是我的老屋,真是万幸。</p> <p>梦是神奇的,飘渺的,虚幻的,但有时又是真切的,现实的。后来,我经常梦见又回到二厂,回到那间老屋。打开生锈的锁,拂去陈年的灰,掀开封存了多年的旧木箱,取出被褥,铺上床,升上火,沏上茶,又重新开启了往日的生活。我梦见从老屋西行,在工人俱乐部的台阶上看见几个晒太阳的老人,望着我都不作声。俱乐部左边是风光一时的灯光篮球场,现在空无一人;右边曾是挂着劳动模范照片的玻璃橱窗,现已荡然无存;过去喧闹的游泳池也是荒草丛生。厂区大道上,走着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我努力辩认,没有我认识的人,也没有认识我的人。远眺百里盐湖,一片雾气茫茫,仰望天空,一座座高大的烟囱无声无息,不见了烟云朵朵。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哪去了?一幕幕热火朝天的场景哪去了?我梦见,我又回到了我的老屋,在我精心布置的小客厅里,坐在我自制的沙发上,花瓶里插上刚采撷的早春的迎春花。我在等待什么?我也说不清,好像等待的是熟悉的老朋友们的叩门声。</p> <p>作者简介:安育中,北京人,廊坊市组织部原副部长;廊坊市党校原常务副校长;廊坊市朗诵协会顾问。著有《我和我的知青部落》等多篇文学佳作。</p> <p>主播简介:柳絮儿,地球村人氏,依心而行;依意而为;依性而做。如此便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