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侦破纪实系列之） 金库迷案

马不停蹄

（命案侦破系列之）

金库魔影

文/唐日宪

（一）

时间 ：1994年3月30日18时

地点 ：市北城区某银行金库

九曲河畔，美神广场。华灯初上，热闹非凡。车站路和北正路在此交汇，美神广场几百米街区，座落着人民银行、农行、工行、建行等多家金融单位。6时许，一阵阵警笛声，此起彼伏，警灯闪烁，风驰电掣的运兵车、警用摩托车，巡逻在主要街道。手牵警犬，头戴钢盔，身着防弹背心，紧握盾牌的武警、特警、便衣警察，守护在路口，盘查可疑车辆和行人。“银行金库发生杀人案啦”！警讯如同长了翅膀，飞遍了山城，笼罩在市民心头。在银行金库，杀人抢劫犯罪触目惊心，惨不忍睹。墙壁有喷溅状血滴，地面零乱的血手印和鞋印，勾勒出一幅惨烈画面。两具死者遗体，相隔四五米远。男死者倒地成侧卧状，双手握拳。女死者伏地缩腰趴着，头朝南脚朝北，一只鞋子脱落，地上有脚蹬擦出的血痕。在尚未引爆的“汽油炸弹”四周，弥漫着汽油和血液腥味。倒在血泊中的男女员工早已气绝身亡。54岁的男员工被砍23刀，48岁的女员工有刀伤11处。尸检解剖根据胃内残留物和尸僵尸斑形成的程度，推断案发时间是三点半左右。在戒备森严的银行金库，大白天杀人凶犯是怎样潜入的？金库被抢劫了多少现金？当年没有监控摄像头，凶案全靠证据揭秘还原真相。刑侦技术员一丝不苟，细心勘察着现场，力求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到有价值的侦破线索。法医根据死者刀伤的创口形成，以及躯体皮骨损害深浅，凶器符合利刃特征，排除了钝器以及斧头砍刀之类。紧靠现钞箱的钢柜夹缝，找到了一把被砍卷了刀刃的菜刀。延时引爆汽油弹，由塑料汽油桶、散开的卷筒卫生纸和一支烧了半截的蜡烛组成。枪柜弹药柜和现金保险箱无撬痕，锁眼插着钥匙，应是取自死者身上。凶犯极具反侦察能力，企图让蜡烛点燃卫生纸，引爆汽油桶。一只蜡烛燃烧干净需十五分钟，假如汽油炸弹果真延时燃爆，凶手既拖延了案情暴露时间，从容逃离现场，又达到了火烧金库造成惊恐效应，到时消防泡沫灭火和水抢喷射，将严重破坏抢劫杀人现场，烧毁物证、焚尸灭迹。案情诡异，扑朔迷离。发现案情是下午五点左右，押钞车的护卫找不到金库保管员？细思极恐，于是警铃大作，进入特级响应，金库和楼道被严密封锁。主管和保卫科长使用应急钥匙打开金库。这是史上罕见的特大杀人抢劫，企图纵火燃爆金库的恶性刑案。

（二）

时间：案件发生过去六小时

地点 ：”3.30”专案指挥中心

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李庭达，主持召开案情分析研会。重点嫌疑对象随着现场勘查，很快浮出水面。女死者倒在门口，头盖骨被砍，11处刀伤分布在头部和双手肘腕关节处，符合遭迎头刀砍抵挡所致。男死者倒地在金库与值班室过道，有割喉伤，双手有砍伤划伤，符合徒手抵挡攻击形成，空手夺刀的状态。男死者脑部颈部23处刀伤，表明当时搏斗惨烈。2人最终因大量失血死亡。现场的血型化验，有第三人血迹。据此，不排除凶手可能受伤。现场没有凶犯留下的鞋印和指纹。狡猾的凶犯有可能穿袜子戴手套作案。经核实被抢劫现金人民币29.5万元，五四式军用手枪一支，子弹36发，弹夹3个。

凶犯高智商，手段残忍，枪支与子弹同时被劫，后果十分严重。省公安厅迅速调集武警、特警，当地公安刑侦、治安、巡警和城区各派出所，包括武装民兵应紧分队参战，军警和民兵已达1200人。警犬基地增援了6条德国追踪犬。天网恢恢，山城重兵布防，设关堵卡。从银行金库的隐密位置分析，外人不熟悉地形，不可能接近保密极高的金库。值班室的铁门没有撬动痕迹。内鬼作案的可能性极大！真正压力山大的是那支军用五四式手枪，射程远，杀伤力大。这是残忍的亡命之徒，杀红了眼，在逃亡路上，很可能大开杀戒，枪杀无辜。一时间，宁静的山城笼罩在恐怖气氛中，广大市民的生命安全受到严重的威胁！

专案指挥部决定：各警种在沿河两岸的大街小巷，旅店、医院、居民区、学校区、出租屋、车站码头、铁路公路的桥洞，废弃建筑物和基建工地，地毯式搜捕，铁桶般的严查防控，决不让歹徒潜逃出城，绝不能让歹徒再次行凶作案。与此同时，在银行内部调查与暗访紧锣密鼓进行着。从行长到员工，从门卫、司机、炊事员、押钞员，查案发前后的行踪和活动轨迹？每个人在案发当天有哪些值得怀疑的反常？除了各自“详细写日记”，还必须人人过关，接受审查。要求每人都有2名以上的证人，证明没有接近过金库，甚至没有在金库楼层出现过。在明查暗访中，怀疑对象聚集在身强力壮的男性，对金库熟悉，进出金库区周边很正常。特别是以物找人，塑料汽油桶和厨房菜刀，这是破案需要的重要线索。菜刀很快证实是本单位厨房的，炊事员每天做饭切菜的工具。汽油桶目标敏感，很醒目而且汽油味刺鼻。可以推想，假如一个陌生人，左手提桶汽油，右手握把菜刀，万万不能闯过门卫、保卫、警卫这三道关？怎样剥开画皮，让内鬼原形毕露呢？

（三）

时间：案发第二天早上八点半

地点：银行十一楼小型会议室

专案组获悉重要线索，银行保卫科余啸寒去向不明。难道他是作案的内鬼？在单位余啸寒可是沉默寡言，不显山露水，武警部队的退伍军人，服役五年，精通反恐处突，野外生存，山地游击战术。平时工作积极负责，服务主动热情，爱好健身，喜欢打篮球。比武和实弹射击拿过冠军。熟悉余啸寒的领导和同事，做梦也不会怀疑到他。他不可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案发当天，余啸寒上班比往日早些，在食堂吃过早餐，还主动和炊事员一起到城北粮站买回了大米面粉和油。午饭也是在食堂吃的，细嚼慢咽，吃得比往常慢，心事重重的样子。炊事员说他最后离开食堂的。午休时间余啸寒没有外出，躺在办公室沙发上看报纸。下班提前了一个小时，请假说是去黄泥坳小学接儿子看病。几天前，他逢人就说小孩患流感发烧。门卫见到余啸寒下班时，感觉他走路有点不带劲，左手上挽着一件棕色毛线衣，裹着手腕，不自然的弯曲紧夹腰间。他右手提着黑色挎包，说是上夜班脏衣服带回家去洗。他下班从不穿经警制服，可那天他反常穿了一身制服离开的。搜查余啸寒办公室有重大发现，保险柜查获现金19.5万元，垃圾桶有碘酒药棉，血迹的纸巾。柜子里一包十双装的棉纱手套，刚好少了一双。余啸寒作案嫌疑重大。他家在北岭冲印刷厂宿舍，距离银行不到一公里。余啸寒三口之家，爱人在印刷厂工作，儿子九岁，上小学三年级。刑侦民警搜查余家有重大收获，在厨房墙壁上悬挂的铁锅内，黑色塑料袋包着10万元现金。经询问余啸寒的爱人得知，余啸寒早上就说，下班后他会直接赶回北乡老家看望父母。狡猾的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一分钟都不容耽误，追缉令和悬赏布告，很快在市广播电台和有线电视台滚动播放。有余啸寒头像和身高、体态、着装特征的通缉令，在全城张贴并广为散发。一场围捕杀人狂的天罗地网骤然铺开！

跑步尾随追踪警犬的搜捕小组，从余啸寒家获得嗅源，一路狂奔着。随着时间推移，疑似发现余啸寒行踪的举报电话接二连三传来。市一中植物园发现一人很符合通缉犯特征，朝城东村方向跑了。东街口的烂尾楼废弃屋躲着一个人极象似通缉犯。城关花炮厂围墙外、东街口洗药桥河边菜地，举报电话的线索变成了红蓝铅笔在地图上标出追捕箭头。特别振奋人心的是，有两个市民晨练回家时，在狮虎公园发现了余啸寒。追捕箭头精准，搜捕包围圈朝城东快速合拢着，警力潮水般涌向东街口。

（四）

时间：案发后六十二小时

地点：黄泥湾派出所宿舍

逃亡中的余啸寒像幽灵，忽东忽西，时隐时现。指挥部调整警力，沿河两岸向上游的羊潭和牛角湾快速推进，水上派出所和武装部冲锋舟，逆流而上，协防搜捕。公路大桥从南市街、唐家洲、渡口、金滩拉网式向东推进，老城区从铁路大桥沿河而上，经周家码头、洗药桥、占佳岭与南岸搜捕警力齐头并进。接近中午，家住黄泥湾宿舍，奋战了两天的市局治安大队民警老马，刚刚交班回家端起饭碗，一个气喘吁吁的青年，风急火急跑上五楼敲门，老马认出他是城北粮站职工郝宏伟。马哥，快点，我刚才碰见余啸寒啦，快，快去抓！老马放下碗筷，问他认不认识余啸寒？他连说认得，常在一起打蓝球，前天早上还到城北粮站买了米面油呢。他刚才在氮肥厂围墙外闸坝附近，和余啸寒狭路相逢。看见余啸寒步速较快，匆匆忙忙的神情，右手挽着一件棕色毛线衣，疑似包着手枪？左手腕缠着纱布，穿民警蓝制服裤。这跟通缉令描述一样。老马大惊，指挥部通知是从公路大桥往上游围捕，而这条最新情报，锁定通缉犯往相反方向逃窜。如不闪电追击，凶犯将成漏网之鱼！于是这位热血警探冲下五楼，发动郝宏伟的摩托车，准备单枪匹马跟踪追击。郝宏伟自告奋勇带路。为确保安全，老马让郝宏伟坐在背后，临走时老马告诉留守民警火速报告指挥部，调动警力朝铁路大桥下游沿河围捕。

春雨潇潇，老马身穿黑色皮夹克，佩带的是警用六四式手枪，射程与杀伤力不及五四式手枪。老马心想，余啸寒是猎物，已暴露在明处，穷途末路。由于先前逃犯在城东出现，铁路大桥哨卡警力增援去了公路大桥。穿过铁路桥，沿氮肥厂河边围墙不远处，郝宏伟说在前方路口碰见余啸寒的，推算时间还不会超过二十分钟。拦河闸坝电站，水深浪急。右边陡峭的山岭，树木茂密。距离在拉近，雨势在增大，老马要郝红宏驾车返回，直接去市公安局送信。老马掀起皮夹克挡雨，在通缉令反面写下：舒局长，我往闸坝电站追余啸寒去了！字迹被雨点模糊了。老马慷慨激昂，冒雨跑向路边农户，出示警官证借了一辆自行车朝韩家码头追去。很快路遇骑摩托车的人，说看见有人头上顶着毛线衣往河滩跑去了。雨渐停，大队警力快速追赶上来。十几分钟后，从太平桥、金鸡湾的几路警力，在韩家港码头会师了。可是余啸寒再次消失。他虽然钻出了围城关卡，但难逃天罗地网，闸坝电站地势险峻，右岸山崖笔陡无路，插翅难逃。他从樟树潭泅渡过了河吗？

（五）

时间：案发后六十九小时

地点：佛岭浦梓港警戒线

一辆武警牌照的银色丰田轿车驶到执勤哨卡，武警消防大队长熊灿辉和武警战士曹安民，开车经佛岭去西区青草镇。哨卡有执勤特警和武装民兵，正在盘查进出城区的车辆。这时一台中巴车从佛岭方向急驰而来，有司机和乘客挥舞通缉令，朝执勤点民警大喊，发现通缉犯在佛岭张家店公路走，身穿一件草绿色摩托雨衣，距离7号路碑不远处。熊灿辉立即要两名手持冲锋枪的民警上车，命令曹安民加速朝佛岭公路追去。佛岭盘山公路，坡陡急湾多。眨眼功夫快到达张家店了。公路前方下坡的右边有两户人家，左边是一片开阔地，田垄有条不宽的小河，过河有路通往南乡的野鸡山雷公岭。这时一个急湾正前方发现了目标，一个穿着草绿色雨衣的人，不紧不慢靠路左边行走。熊灿辉要曹安民保持车速，佯装没有看见，继续向前开。说时迟那时快，余啸寒察觉危险逼近，跳下公路朝小木桥狂奔。熊灿辉命令刹车，最先跳下车，伏在车头引擎盖上大声喝道：站住，不许动！两名冲锋枪手也推开了车门，跟着跳下公路，朝两边包抄，距离百多米。突然，呯呯两声枪响，余啸寒朝追击的民警开了两枪，连跑带跳一头钻进茂密的丛林。哒哒哒，民警的冲锋枪吐着火舌，扫了过去。这时夜色朦胧，风雨交加。山沟公路到处是闻讯赶到的军警，警车呼啸警灯闪烁，人声鼎沸，警犬狂吠，手电的光柱编织天网。枪响处的山岭被严丝合缝包围着。

（六）

时间：案发后七十三小时

地点：张家店7号路碑处

在警民穷追猛打之下，潜逃73小时的余啸寒慌不择路，终被击毙，抛尸荒山野岭。这个无名高地，位于7号公路碑边，茅草掩盖着一口五米深的薯窖，农民冬天用来窖藏红薯的，已经废弃多年。薯窖洞口朝天，窖体内成葫芦状，没有飞檐走壁的轻功，休想爬出洞口。搜捕民警顺着践踏倒伏的灌木丛，将洞口团团围住。搜山围捕现场的总指挥，省厅副厅长励明安和浏阳市局政委汪代兴，轮流喊话，命令余啸寒缴械投降！可是洞中鸦雀无声。由于山坡湿滑，一名武警不慎滑倒，冲锋枪走火，哒哒哒，清脆的枪声带着亮光划破夜空，万幸子弹未能伤及战友。这时，薯窖内余啸寒向洞外连打了两枪。见劝降未果，歹徒持枪顽抗拒捕，励副厅长和汪政委命令强攻。顿时三名武警，依次朝薯窖内打了几梭子弹，手电强光照射下，确认余啸寒已被击毙。

余啸寒抢劫金库杀人犯案走完了36岁的人生。他的犯罪动机和人生裂变，他的残忍和伤天害理，他是怎样骗开金库值班室的门，怎样向朝夕相处的同事痛下杀手？让人百思不得其解？1958年出生的余啸寒，1976年参军，在武警部队服役，1978年入党，1981年退伍安排在银行工作，1983年提干，先后担任过团支部书记和党支部委员、保卫干事、经警队员。案发半年前，他多次流露下海经商做生意，又想要投资炒股。或许是钱迷心窍，或许是异想天开，或许是贪婪，他坠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最终自取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