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行遍万里 归来仍是少年

燕青衣

缘起：时光推动着岁月的年轮，董春法叔叔的一篇《永远战友情》，把我拉回了大脚印山下的福空后勤大院。或深或浅的记忆随着风的吹拂静静地铺满大地，那一瞬间，七号楼、福空幼儿园、洪山小学、茶园山及儿时的伙伴在我的心里象涨潮般的涌动。而这一切的源头，是1958年人民空军入闽作战，否则就没有福州空军，也没有我们这些福空子弟。

　　建国初期，毛泽东主席就提岀：“创建强大的人民空军，歼灭残敌，巩固国防。“根据党中央、中央军委的指示，空军开始着手入闽的准备，后因朝鲜战争爆发推迟了入闽。

　

而1949年国民党军队败退台湾后，在美国的扶植下，国民党空军凭藉其空中优势，仍控制着东南沿海的制空权，进出闽、粤、浙沿海地区如入无人之境。据不完全统计，自1949年底至1958年初，国民党军出动飞机600余架次对福建境内轰炸、扫射，投下1680余枚炸弹，炸死炸伤1400余人，炸沉炸毁各种艇船91艘，毁坏房屋4800多间。1957年岁尾，蒋介石公开讲话并在军事上准备“反攻大陆”。毛泽东主席于1957年12月18日指示“请考虑我空军1958年进入福建的问题”。空军入闽的各项筹备工作，迅速、紧张而又极其机密地展开。

　　人民解放军空军入闽歼五歼击机机群与作战人员

　　1958年7月18日，中央召开军委紧急会议，会上毛泽东主席作出炮击金门并调动空军紧急入闽的决定。19日9时13分，空军下达命令。当日夜晚至23日，空军机关和指挥机构人员相继到达福建。第一批参战部队，歼击航空兵第1、第3、第9、第16、第18师，轰炸航空兵第8师、独立第4团等向福建集结。7月24日，入闽参战的第一梯队空1师、空18师集结完毕。7月27日，空1师1团米格-17爱夫型歼击机33架、空18师54团米格-17爱夫型歼击机15架隐蔽进至福建连城和广东汕头机场。

　　3天后，入闽作战空战第一仗打响，国民党空军第1大队4架F-84G型战斗机窜犯南澳岛，空18师第54团1大队大队长赵德安率米格-17爱夫型歼击机4机由汕头起飞迎击，中队长高长吉、飞行员张以林各击落敌机1架，赵德安击伤1架，3分钟空战，耗弹165发，人民空军入闽首战告捷，取得3比0胜利。至此，拉开了空军在福建前线夺取制空权的序幕。

　　1958年从７月至１０月底，入闽空军与国民党空军空战１３次，击落国民党军飞机１４架、击伤９架，夺取了福建、粤东、浙南沿海地区的制空权，直将共和国的领空推至海峡中线，人民空军继朝鲜上空的米格走廊之后又在台海建立了米格墙。以至后来有专家学者将人民空军入闽作战，夺取东南沿海制空权为大陆全境解放的时点。（参考文献《空军入闽纪实》、《福建党史月刊》丁涟沄）

　　父亲和空军机关的战友们于1958年7月23日夜由北京抵达福州。据母亲回忆当列车途经沧州时她还专门去车站送了几件衣物，但当时她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突然要去福建，去干什么。直到1959年10月军队的协调令将母亲由沧州市调入福州时才知道整个事情的原委。

　　1963年10月13日经福州空军93医院我来到了福州。“厉行节约，反对浪费”，孩子们昂首挺胸高喊着开饭前的口号，然后听着老师的口令整齐有序的排队用餐。稍息、立正、齐步走，匍匐前进，抓特务这些基本技能在大班毕业前也要掌握。那时没有双休日，孩子们都是周一早上送，周六下午接。有一次三姨去幼儿园接我，结果老师不让走。因为当时的福空幼儿园除了上述的一些训练科目外，对孩子们早中晚作息时间及内务整理也是有要求的。有个女孩内务整理比较规范，被子总是叠的方方正正老师经常表扬她。几个小朋友一商量把人家被子拆了，结果就是我被关禁闭10分钟，并负责把被子缝好才让回家。为这事母亲大人念叨过多次：“你姨不远千里从河北到福州来看咱们，高高兴兴的主动去接你这从未谋面的外甥，结果呢，陪着一起缝被子”。但我至今没整明白，空军幼儿园的床单被褥都是标配，虽然不如军队中的那么结实，但也不是一个五六岁孩子能够轻易拆开的，而且拆被子是一项分工细致的活，有拆的、有拉的、又扯的，怎么最后就我一个人被关禁闭缝被子，其他人都回家了呢😅。

　　记忆中每个班应有两名解放军战士为辅导员，可照片中我们班有五名解放军辅导员，这是我第二个没明白的地方。左下角是野营拉练中埋锅做饭，右下角的照片是解放军战士为孩子们讲解拼刺刀的要领。下中照片是1958年10月10日台海空战中牺牲的杜凤瑞烈士墓，牺牲时年仅25岁，新婚第24天。每年清明节福州市的学生都要去扫墓。

　　每当看到这张照片，都我都会想起同学高小海。小海今天没来吗？没有，他爸爸去执行任务了。每次他爸爸升空执行任务时，他妈妈都会把孩子喊回家并关上门。小时候听这事只是感觉怪怪的，长大后才慢慢理解，那个时期福空飞行员升空执行任务的风险是非常大的。也许母亲守着自己的孩子心灵才会获得一份安宁吧。照片中左一非常熟悉的面孔，应该是姓董名字记不得了。左三是钱应发叔叔，其他像电影明星一样帅的叔叔希望福空子弟们给个提示吧。

　“皓，你要记住，我们一定要在庐山见面，你知道吗？我多想念你。你无论如何也要来庐山看我，好吗？”这一字字一声声来自远方的呼唤，感动了我好几十年。就是如今翻看仍是心潮澎湃。吴红是从小学五年级来信说自己老了，结果现在返老还童了。左右这两张这从军照，估计他们是在逗我。乐园怎么看都像是国民党军进村抢粮后的表情。而吴红确找了个小溪在玩水，这海军不是应该在大海上乘风破浪吗？还是王小龙靠谱，从77年写信就告诉我要“紧紧团结在党中央周围”，让我一直默默的用到了2020年，这思想觉悟及政治素质不服都不行，真是军人子弟的楷模啊。

　　左上角是福空军区给家属及子女发的出入证，不仅有编码、姓别、年龄、籍贯、所属部队及部门，还有适龄照片。别说60年代，就是现在看也是相当严谨。第58信箱403号是当时我们对外的通信联络地址。左下角是家属食堂，姐姐当时大权在握，脖子上挂着家中的钥匙，口袋里装着食堂的饭票，无论是想回家、还是要吃饭都是她说了算。右下角是和姐姐在福空后勤部办公楼前台阶上的合影。

　　上图是医疗证。当时的军队家属医疗实行包干制，无论你得不得病、大病还是小病，每个月部队都会从父亲的工资中扣3角钱。记得一次生病被管理科的战士送到93医院和几个其它部队的孩子住在一个病房，病好后医院通知部队接人，但不知道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部队没有按时来人。结果这一帮孩子就玩疯了，先是在病房拿枕头相互扔，接着拿拧起来的床单当鞭子互相追打。等护士查房进门一看，整个病房就象是鬼子进村扫荡过一样，随即向值班医生汇报。然后包括我在内的3个孩子就被关了禁闭。等母亲和战士到医院来接人时发现病房没人，一打听说是和几个孩子一起被关在某个食堂。这是我在福州第二次被关禁闭，但感觉比较公正，至少还有俩陪着的😀。

　　我的家呢？永红一进大院就在找自己曾经的家，可惜七号楼早已不在。只有各楼房墙上的字迹还在述说着曾经的辉煌。“谁是我们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左下首长楼墙上的语录），”左上是13号楼，右上和右下都是14号楼，下中是后勤部大礼堂前的宣传板报墙。本来想拍2号楼下方的防空洞，可惜也已拆除。

多少个夜晚防空警报一响孩子们都会立刻起床，无论家属还孩子都要在规定的时间就近进入防空洞，直到警报解除。不许开灯、不许点火、不许打手电、不许说话，大院的家属孩子要在黑夜中于5分钟内进入防空洞。如果是月明星耀的夜晚还好些，至少还能看见外面的路，否则整个世界感觉都是黑暗的，只能凭着记忆向防空洞奔跑。现在回想那个时候的孩子们真的了不起，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打手电，只是静默整齐的迅速小跑，路上有人摔倒了也是爬起来再跑，就是母亲怀中的孩子也少有哭闹的。

进入七十年代后期这种防空警报就很少有了，只是时不时头顶上飘过的台湾汽球还是常常可见。汽球被打爆后宣传单会飘散在一定区域，其中会有一些礼盒内装精致的糖果和巧克力。但当时没人敢吃，因为一是不认识也没见过，二是大人们告诉说有毒，所以捡到后都统统上交了。

　　福空后勤部七号楼的部分子弟合影。如今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原先每天上学走过的那棵大榕树没找到，就用这棵代替吧。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沉重而悲伤的话题一直不想提起，但确又绕不过去。七号楼的小哥哥任志远在自卫反击战中为救战友突围战死沙场，牺牲时年仅19岁。据知情人讲述任志远率部本已经成功突围，但在得知有其他部队战友被围时，他义无反顾的又率部杀回。但战争是残酷的，当他的骨灰在鲜红的军旗下被送回福空后勤大院七号楼时，任伯伯这位历经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的老军人仍是虎目含泪，任伯母更是当场晕厥。我虽然无法感受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但心中的哀伤却无法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平息。因自卫反击战不涉及空军和海军，所以子弟们参战的并不多，据不完全统计参加自卫反击战的福空子弟有19人，壮烈牺牲的有2人。青山埋忠骨，苍生勉英魂。在此，就以歌曲《绒花》来悼念任志远哥哥及所有参战中牺牲的福空子弟，祝愿他们在天之灵，英灵永铸，浩气长存!

任志远烈士永垂不朽

编后语：福州空军（1958—1985）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福州军区空军的简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驻福州军区的战役军团。是一支由航空兵、高射炮兵、地空导弹兵、雷达兵、通信兵和其他专业兵组成的合成军队。初期的主要任务是夺取福建及台海的制空权，配合陆、海军炮击金门和对金门岛进行封锁。1985年9月，福州军区空军与南京军区空军合并，整编为南京军区空军，福州军区空军番号撤销。

文中所谓的“关禁闭”只是大院子弟们的一种习惯性说法，也就是让一些实在调皮的孩子冷静一下，小孩子关的时间大约也就十几二十分，并有专门的老师监督，其实就是单独看管。对大些的孩子的关禁闭，按现在说法就是在规定时间到指定地点呆着（感觉有点象双规啊），例如我在93医院的那一次，病好后除了吃饭、睡觉外平时不能回病房，要在指定的房间呆着，而且也有专门的护士照看。真的很感恩当时的那些医生、护士们，他们不仅有一颗医者仁心，还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崇高信念。小学、初中两次住93医院都是他（她）们在陪伴和守候着我们这些生病的孩子。那个时期家长们都是革命工作第一位，没听说过有谁的家长去医院陪护孩子的，可能也不允许。我们楼上王伯伯有一次回家，发现少了个孩子，就问妻子：“利群呢？王伯母答：住93医院了。哦”。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更要感恩后勤部管理科的叔叔阿姨们，无论生病还是受伤，管理科的战士们都会及时的把孩子们送到医院。而且每逢暑寒假战士们又会按照年龄段把孩子们编成连和排组织活动，主要就是野营拉练、野外活动，参观飞机场、军械所以及抓特务游戏等等。总之，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是一个“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是一个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宗旨的年代。这就是那一个时代的烙印，无论你意没意识到或承不承认，这个烙印都深深的印在那个时代大多数人的身上。

最后，在“八一节”来临之际，祝董春法、高珍彥、彭元清叔叔、周莉清阿姨节日快乐！祝乐园、吴红及所有从军的子弟们节日快乐！祝你们身体健康，芳华永驻。

苏 皓

庚子年仲夏于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