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最相思

袁建林

散文/袁建林 <p class="ql-block">近日,乡里的堂侄儿给我来电话,说祖屋成了危房,快塌了,让我抽空回去看看,拿个主意。</p><p class="ql-block">祖屋黛瓦木墙,屋里屋外,楼上楼下,甚至沟坎转角的每一细微处,无不遗留下光阴的印记与岁月的沧桑。祖屋孕育的一代代子孙,一个个背负行囊跃过堂屋的门槛,爬山涉水风雨兼程,沿着蜿蜒崎岖的小路追赶着鲜红的太阳,奔向远方。这里,是历代子孙们成长的摇篮,梦开始的芳园。从二十一世纪初期起,祖屋便没有人居住了,弯月如钩,门锁清冷。说来也怪,缺少人气的房子腐朽得快,才十几年光景,便破烂不堪风雨飘摇了。</p> <h3>“老庚,你回来了!”车刚刚停稳,我打开车门才露出个头,便有人扯着嗓门热情地向我打招呼。</h3><h3><br></h3><h3>我抬起头,见是小时候一块玩泥巴的祝荷着一把刀锄头笑呵呵地向我走来。<br></h3> <p class="ql-block">祝的屋原先毗邻我祖屋的东侧,两屋之间就隔了条行人走牛的泥沙小路,两家炒菜的油烟子味都能飘到对方的鼻子里。我们同年同月生,从小就“老庚老庚”地叫着。祝八十年代初期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我们乡的中学当了老师,一干就是几十年,从来没有离开过故土。他每月能够领到几千吊的“皇粮”,空闲时间特别是寒暑假,还可以顶个壮劳力照顾到家里的几亩田地,可谓是丰衣足食。祝挣足了钱便把他家的祖屋拆了,在村北头盖了栋钢筋混凝土的小别墅,养点花种点菜,过上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我们俩小时候常常一路去上学,一起去砍柴,一块去放牛,一同像猴子似的爬上村东头的一棵红豆杉树摘红豆。去!快六十的人了,我这个“幸福”的城里人早已头发稀疏两鬓斑白,他“半个农村人”却仍然满头乌发,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p> <p class="ql-block">“老屋不成样子了,我回来看看。”我握住祝伸过来的手,开玩笑说:“你一个当老师的,荷把锄头干什么,难道也想像某些书记市长什么的摆个拍,窜个网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扭过头嘟嘟嘴:“啰,我在退耕的老屋场栽了几棵茶子树,今天有空过来给它们松松土,锄锄草。他们当官的那些套路,我们平常老百姓一辈子也学不来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长毛、绒毛兄弟俩呢?他们还好吗?”长毛、绒毛小时候是我们的铁杆玩伴,踩高跷,打雪仗,下河摸鱼虾,上树掏鸟窝……尤其是绒毛这个“卷卷毛”与我形影不离,简直就是我的跟屁虫。自从改革开放以后,已经有三十多年未见到他们了。临近花甲,人老了,红尘倦了,欲望淡去,心里满满的都是过往的人和事一一像窖了多年的老酒,常常独自轻轻地揭开密封的盖子,让浓郁的醇香在记忆的房间里弥漫开来,……</p> <h3>“他们好多年前就去上海打工了,听说发了财,一直没回来过。”祝指了指长毛兄弟的老屋,“你看他们屋前的茅草长得密密麻麻的,比大人还高出一截,圈一头牛一个月都饿不着。”</h3> <h3>那个时代的农村日子过得苦,长毛的娘又过世得早,冬天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他衣衫褴褛,总是光脚趿拉着一双破烂的单布鞋,整个脚跟都露在鞋帮的外边,裂着口子渗着血,怪可怜的。</h3><h3>如今有钱了,在上海过上了富足的生活,老天也算公平。我更是祝福他们!</h3> <h3>“村东头的那棵红豆杉还在吗?小时候我们爬上去摘豆豆吃的。”</h3><h3>“在,在,现在长得更大了。正在开花,再空一个多月,豆豆就熟透了,红灿灿的耀眼得很!”</h3> <h3>吃过午饭,我不由自主地来到了红豆杉下。手扶树干,仰望缀满米黄色花骨朵的巨大的树冠,我的眼眶湿润了。</h3> <h3>在我三岁多的时候,亲生母亲便因病过世了。父亲在县上当干部,造反派没日没夜的抓他,批斗他,无法管带我们兄弟俩,我们兄弟俩从小就在祖屋的伯父伯母身边长大,伯父伯母对我们比自己的亲生子女还上心。</h3> <h3>红豆杉树的旁边,我们家有块自留地,我经常跟着伯母去那里种菜、收菜。有一次,我偷偷地把伯母辛辛苦苦种下的菜苗子拔了,挖了个小鱼塘放进了几尾鱼秧子。伯母发现后并没有发脾气,而是对我说:“崽伢子,你挖的小鱼塘引不来活水,鱼是难养活的。你把菜地占了,一屋人今后吃什么呢?”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又去把鱼塘填平了。</h3> <p style="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几个月都吃不上一次肉。生产队偶尔杀猪打“牙祭”,伯母都舍不得吃,把自己的那一份用南瓜叶或桐树叶包好,散席后揣在怀里带回家给我们吃,还对我们撒谎说自己吃了好多,一嘴的油,正打着饱嗝呢。</h3> <p class="ql-block">我在祖屋的西北头种了颗柚子树,几年后便结了果子,全家人都很高兴。我摘下一个破开尝了一口,立马吐了出来,牙都快酸掉了!我说这颗柚子树的品种太差,剩下的不要摘了,就让它烂在树上吧。伯母说:“摘下来吧,大多数人喜欢吃甜的,但也有人喜欢吃酸的,特别是怀了崽的媳妇更喜欢吃酸的。赶集的时候我挑到街上去卖,别人卖一毛钱一个,我只卖五分钱一个。”后来这些酸坨坨还真的被伯母卖掉了,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p> <h3>八八年我的女儿出生了,我捎信到老家,请伯母到县城来给我们带小孩。伯母来了,担着米挑着油,累得满头大汗。我说您不让我们付工钱就算了,还拿这么多东西来。伯母擦擦额头上的汗,慈爱的对着我笑:你们就那么一点点工资,添了人口花钱的地方更多,能省一个算一个。哎哟,我的“亲娘”!</h3> <h3>女儿长大了,伯母她老人家走了十几年了。她的坟地是我选的,就在离红豆杉树不远的青山上,面朝祖屋,竹林掩映。</h3><h3>“红豆生南国,春来花几枝,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红豆一载一载的红,我对故乡人的思念一年比一年浓……</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