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饭店的味道,(三)天凉好个秋

冰郎

<p><b>  游子的心底,家乡的味道总会萦绕一生。在我记忆深处,淮安的胜利饭店就是一个美食的符号,是我舌尖、味蕾的全部向往。小时候我家住城西郊的一学校大院,每个星期天一早都要步行斜穿过一个清江浦城东西长街,去看望住城东娃娃井的爷爷奶奶。当然,这一切是有美食的诱惑为动力的。</b></p><p><b> 记忆中的爷爷中等身材,瘦削清癯却挺拔,留着五柳须髯的口中时而考我几个成语典故,时而让我背诵上星期教的唐诗宋词,兴之所至还会讲古道今,如果我的表现出色,爷爷便会捋一下胡须牵着我的手说,走!去胜利吃早点去!从娃娃井到大闸口的里运河河堤上,时而遇到洗衣妇跟爷爷打招呼:孙子来看你啦!嗯,是我大孙子哦!</b></p><p><b> 从娃娃井到大闸口的石板路,路两旁住着的多是回族人家,做的是牛羊肉生意,散发着浓郁的膻腥味,蜿蜒穿过清真寺、花街、牛行街、都天庙街,一路行走在热闹繁华的清江浦东大街上了。我小跑着方能跟上爷爷的步伐,不时地朝着路两边的大小饭店瞟着,玉壶春、丁老店、淮园等老牌饭店多集中在这一带,胜利饭店就坐落在东大街的西头。&nbsp;</b></p> <p><b> &nbsp; 胜利的早点品种多、味口好,记忆中让我流口水的就有蟹黄汤包、翡翠烧麦、碧绿小笼包、蒸饺等,当然这些是吃不起的。寻常百姓谁舍得花闲钱下馆子开荤啊。爷爷通常就买一个大肉包,有时还来一碗肉骨汤小馄饨,然后就笑眯眯坐在对面看着我吃,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我问,您干嘛不吃?爷爷笑道,哦,我已吃过早饭了。看我吃东西的馋相,便说慢点、慢点,包子要小口咬,里面有汤卤子,不要烫到,小馄饨也要慢慢用勺子舀了吃,这骨汤看起来不冒热气,能把嘴皮都烫破的了!看着我连碗里最后一点汤和青蒜花也喝完了,爷爷捋捋胡须露出满足的微笑。</b></p><p><b> 在我自己当了外公后,笑看外孙能吃能喝的样子,眼前常常会浮起当年的这一幕。</b></p><p><br></p> <p><b>  在回来的路上,爷爷吩咐我——好生读书,将来有出息了,能当上个科长什么的,也带爷爷奶奶来吃回“胜利”,怎样?看着我拍着胸脯做保证的样子,就仰头大笑,就好像已经吃到了孙子宴请。这大概就是爷爷对孙子职业生涯的最高企望和最大心理满足吧。</b></p><p><b>&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若干年后我才知道,爷爷一辈子就是个穷“秀才”,奶奶一辈子操持家务,他们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爸爸负担。我们姊妹五个靠父母的工资生活,原就拮据,爷爷奶奶为减轻爸爸负担也是省了又省,难怪每次带我吃了“胜利”总是再三说,回家不要说哦!原来我享受的超级美味,都是他们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呀!可遗憾的是,爷爷终没实现等到孙子带他去吃胜利的愿望。</b></p><p><br></p> <p><b>&nbsp;&nbsp;&nbsp;&nbsp; 后来我家从城西搬到了市中心的学校教师宿舍,这里离胜利饭店步行只有两三分钟的路程。虽然就在家门口,可再次跨进胜利饭店,又已过了十余年。</b></p> <p><b>  那顿酒喝得很有充足的理由,我参加工作进厂当学徒了,每个月虽只有9元钱的工资,但终归是有点供自己支配的钱了。十个要好的工友,再加上我们的师傅,约好时间到胜利饭店“抬石头”,也就是现在的A A制,每人5元钱办一桌。到饭店订包间的时候,服务员把我们安排在后厅大堂里就坐。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人吗?理直气壮地找女服务员“理论”,服务员嘴一张就吓得我们“闷”掉了:我来看看是哪家的“小炮子”子,十几岁就敢来胜利喝酒,还想坐包间,包间是你们坐的吗?不吃就滚!那一年我们也就十六七岁,都是能吃能喝的年龄,如今就是慕名来“开个荤”,怎么遇到这么厉害的大妈!算算这一桌菜花了五十块,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哦!但是谁都知道胜利的淮扬菜地道啊!色香味俱全,分量也货真价实呢。那天淮扬菜的当家菜肴全都上了,每上来一道菜,在众人的赞叹声中转瞬就消灭掉了,真是值得啊!当年我们的师傅也就五十多岁吧,是八级钳工,席间,看着我们风卷残云的样子说道,“唉!年轻多好啊!乘着现在能吃能喝多吃点儿,不要像我,现在倒是能吃得起了,却什么都吃不下喽!”师傅的话,谁也不当回事儿。我们也多是第一次喝酒,一个个都歪歪倒倒头脑不做主了。年轻人在一起借着酒劲便高谈阔论,有的空谈理想志向、有的发牢骚,片刻功夫三瓶“132”(洋河酒1.32元一瓶)就干掉了。最后才有人提起请今天掌勺师傅来敬杯酒,这是吃饭店的规矩,说明客人吃得很满意。只见从后厨走来五十来岁红光满面的大厨,开腔声若洪钟,说话倒是慢条斯理:你们这些“小半截子”(淮方言:半大小子)这一顿饭吃掉了一家人一个月的伙食费吧,你们家里把你们巴出来不易呢,你们要好好报恩哦!算了,我也不扫你们的兴,快说说对今天的菜满意不?众皆交口称赞:没得说的!</b></p> <p><b> &nbsp;&nbsp;&nbsp;&nbsp;夜深了,众醉汉挥手告别,有人提议下个月关饷的日子再来“抬”一把,居然大家都沉默不语。是啊!想想自己满足了一时口腹之欲,也算“胜利”过了,可哪家余钱也不多哎!</b></p><p><br></p> <p><b>  后来,回淮也偶尔去胜利请客或做客,胜利的菜肴品种更胜往昔,店堂依旧,却食客逐渐稀疏。再后来,落尽繁华的东大街,老字号饭店逐渐关张,胜利饭店也胜利谢幕退场,繁华的东大街建设的更整洁气派,商店是一家挨着一家,可当年的美味、繁华却不再有了。但是,承载着爷爷慈爱和我朋友深情的胜利饭店却镌刻我在记忆深处,永不打烊!</b></p> <p><b>  几十年间走南闯北吃了不少名店佳肴,现在也能吃得起大饭店品各色美味,我却因血糖高血脂稠等原因,对很多菜肴都有禁忌。当年的师傅亦已作古,他的那句话却至今方有体会:啥都想吃的时候没得钱吃,当有钱了,什么都能吃的起的时候,味蕾差了、牙齿已“下岗”了,也无福消受喽!</b></p> <p><b>  尤其悲哀的是,与胜利饭店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当年一提去吃"胜利"就无比雀跃的心境。</b></p><p><b> 真格是:天凉好个秋也!</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