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十万年都不嫌短

　　又是五月，一个不凡的季节。天上的云慢慢少起来了，如偶尔有几朵，也是懒懒的。如此，心更空旷了，就连在梦里，也寻不得一个稠密的去处暂息一下。

这种感觉上的黑白片，与风物的对照是那么的明显。干燥的灵魂，又是多么渴望雨的滋润呀！

而我的世界里，盼等已久的雨总是来得很迟暮，大部分尽是在深秋。而那个时候，却是心情积郁最萧条、最深沉的日子。雨挑这时来加盟，增添于我的更是无尽的低婉、抑郁，何尝予我以一丝的温润呢？

在这地界的五月，走进绵绵细雨中舒缓躯体的僵硬，简直就是想入非非。大半截的人生经历中，极少有过惬意的五月与我邂逅，那怕是那么极短的一瞬。漫天的长风，倒是从不缺席，恣意地在我思想的长街里浩荡，风干着我内心仅存的少得可怜的那点儿潮湿。而我在它的怀裾中，永远是一种被动，似乎从没有过哪回出于孺慕之情。

这样的异感，可能极少有人认同。“若识庐山真面目”，恐怕只有身在此山中了。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这般的苦等的慰藉尽管出在夏日，但毕竟不在五月，至少不在我存世的地域内。小时的五月，是我渡过最艰难的一段时光。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每日的企盼是一日两餐，每日的害怕也是一日两餐。企盼是饥肠驱迫的，害怕又源自于味觉和硕大的食量。自清明后半月始至五月新至，地里的苦菜挖光了，树上的榆钱捋尽了，接下来近三个月，我别无选择地迎来清汤光水安抚我贪得无厌的胃肠的艰苦卓绝。那是一个个什么样的五月呀！

时光可以久违，而记忆如我脚下的土地，是永存的，无法违离的。

如今，衣食已不再成为担忧。但另一个不堪的尴尬却更加长驻于我的生命里——贫胜荒瘠的心灵沙漠。我一直难解的是，我天生是受生活嘲弄的吗？从我有了追求美好的意识数起，不知设定过多少美丽的憧憬，而失意就像块磁石，死死地吸附在我的身上，又像那暮秋的寒雨，淅淅沥沥，无休无止地笼在我的心头。不会是我的奢念太多的缘故吧？

“青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我无命生于江南，那种镜湖三百不能有，那种槐柳斜径也不能有。我的现实与夜梦，非得落脚在这瀚广的黄土地，我岂能身上不饱浸她苍黄的气息？纵然我有着千般的变化，万般的改变，寂寞何时又对我有过厌弃？美丽的贫瘠啊，我的精神深深地烙刻上了你的标签！

杏花春雨的调情也给过我一些轻缓，不过太过短暂，而漫长干涩的五月，才开始于我的厮守。听，这夏日的风，霍霍；看，这夏日的阳光，灼灼。我得经历一季的干风和酷日的舐噬，我深压在心底的那点湿润，还能不能逾活过这个夏天？如有幸，还有晚夏的一点儿荷香等我嗅闻，还有初秋的烟雨濛濛等我抚摸。那个时候，可能我会想法更换心情，从头再活，滋味会有爽新？

夏，五月，不要怨我把你们描述的这么苍白，因为你投在我眼中的映像，原本就是这个样子，我不是一个故作神秘的人，确实编不出更好的韵味来。

夏，五月，原谅我的固执，你的这种旷寥我是真心不愿接受，因为，无奈的我，更执念于那场深秋的雨。既然我心光明不了，就让那场敲打黄叶的雨，给我再加把凄凉，让我在未来哪个无定的时候，也学落叶，摧心折骨地倒在雨中的黄土地上，带上一个湿漓漓的魂，默默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