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不幸与幸运

小龙女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文字:小龙女(高丽娟)</b></p><p><br></p> <p>写了很多文章,写母亲的却寥寥无几,写过的也都是零零星星的事,不是不想写,是太多的情感、太多的回忆,一时不知从何写起,一直拖到今天,今天是母亲节,这篇文章就权当特殊的礼物送给母亲,也算是我对大姨和三姨的怀念与敬意。</p> <p><br></p><p>母亲是不幸的,生在40年代抗日战争时期,从小就失去了母亲;母亲又是幸运的,那时离抗日战争的胜利仅剩一年多,而且她还有两个似母亲一般的姐姐。母亲的家乡在吉林省双辽县(现已改市),也是我从10岁到18岁长大的地方,火车站叫郑家屯站(现改为双辽站),是吉林、内蒙、辽宁三省的交界地,素以“鸡鸣闻三省”著称,双辽历史较为悠久,也出过很多名人。</p><p><br></p> <p>母亲算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听母亲说,解放前姥爷开粉(粉条)厂,长工就有60多个,那是一个大家庭,几代人生活在一起,母亲的叔叔一家也在一起生活,母亲有三个姐姐,三个哥哥,一个妹妹,其中二姐和三哥是她叔叔家的,但一起排行,妹妹是继母生的。但后来,也就数母亲叔叔家的二姨和三舅最有出息,很早就远走高飞参加了革命。解放后二姨在长春市教育局当处长,二姨夫在吉林省基建局当局长,家里还挂着跟邓小平的合影。三舅成为了作家,也是吉林省法制报总编,文化大革命时有一部挺红的电影叫《雁鸣湖畔》,编剧就是著名作家张笑天和三舅王维臣。</p><p><br></p><p>其实,母亲兄弟姐妹里,就数大舅最有文化,大学毕业,会好几国外语,在双辽县第四中学当校长,后来打成了右派,下放到安徽劳动改造,主要是喂马,积郁成疾,回来后就卧床不起。还依稀记得大舅最后的情形,在阴暗潮湿又黑洞洞的房子里,大舅躺在炕上,形容枯槁,咳嗽不止……可怜的大舅!母亲兄弟姐妹里文化最高的大舅,就这样在痛苦中死去,听说后来平反补了钱,可大舅那时已经阴阳两隔。</p><p><br></p> <p class="ql-block">日本投降前期,郑家屯闹火痢拉(是种传染病),据说是日本731部队空投的细菌炸弹,症状是便血拉痢疾,死了很多人,听说死的人太多,连用来卷死人的炕席都买不到。就是那次我姥姥也感染了火痢拉,请日本大夫来看病,给她打了一针,当时就不行了,现在看姥姥可能是死于药物过敏。母亲就这样没有了妈妈,当时也就一周岁多,都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但多亏母亲还有两个亲姐姐,像母亲一样护着她长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亲妈没了,母亲很快就有了后妈,有后妈也就有了后爸,后妈很快又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小女儿其实也就比母亲小三、四岁,可后妈对她们的待遇完全不同,那个小女儿是一块宝,母亲就是一根草,人家吃香的喝辣的,母亲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听母亲说,有一次吃饭正赶上二舅回来,看到这情形,二舅直接把饭桌子给掀了。但等年龄大了,同父异母的妹妹毕竟也是妹妹,心中也还是惦记。母亲的几个哥哥里也数二哥对她好,就是现在二舅家的孩子们也与母亲走的近,姑姑亲,砸折骨头连着筋。当然,两个姨家的孩子们,那更不用说,由于一起长大,对待她的老姨就像对待自己的母亲一样,有时比我这个女儿都强,她们对母亲的好,有时都让我汗颜。</p><p class="ql-block"><br></p> <p>母亲幼年时,她爷爷还活着,母亲一直跟她爷爷在一个屋里住,她爷爷一直心疼她、照顾她,70多年过去了,但母亲对她爷爷的思念却与日俱增、念念不忘。去年母亲还发了一条微信朋友圈,她这样写道:“我今天听了一首庞龙的歌《回家吃饭》,歌里在喊二柱子、丫蛋回家吃饭了,当时我泪水就流出来了,我想起我小的时候,我才一周岁多就没有了妈妈,我妈是日本人给打针打死的,我正在吃奶时期,妈没了都是姐姐、爷爷照看我。每当我出去玩的时候,都是我爷爷喊我:“小菊回家吃饭了……”,有时还拿件衣服怕我冷,小菊呀!快把衣服穿上别冻着。我可真真的好想我爷爷呀,我爷爷最善良了,我今年己经七十多岁了,但是我还忘不了我爷爷,好想我爷爷啊!”。</p><p><br></p><p>母亲没了妈的时候,大姨已经出嫁,三姨也就14、5岁的样子,大姨虽然已经出嫁,但有好吃的好喝的,自己都舍不得吃,经常让二舅去取,留给我母亲和她娘家人。但是大姨毕竟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更多的重担落在了三姨的身上,这时候的三姨俨然成了一个小大人,充当起了母亲的角色,但毕竟还小,等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背着这个幼小的妹妹,到她们的母亲坟前大哭一场,哭喊着,“妈妈你快回来吧!妈妈你快回来吧!……”。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是三姨背着母亲东躲西藏,在地道里不懂事的母亲还哇哇大哭,三姨无计可施,眼泪也是一串一串的往下掉。</p><p><br></p><p>可以说,母亲没有姐姐们的照顾,也就不可能健康的长大,更没有今天的幸福生活。本来三姨应该有更好的前程,也都因为这个妹妹而放弃。有一次,二姨从部队探亲回家,准备带着三姨一起参加革命,可不懂事的母亲哭闹着硬是不让去,三姨终于也没有硬下心来走,从而三姨也就没有了二姨那样辉煌的人生。三姨是不幸的,年少失去母亲,40岁就守寡,一个人拉扯五个孩子,相当的不容易,好在三姨有文化、有工作又能干,日子过得也不比别人差。三姨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大爱无疆的一生,看护妹妹、养育儿女、甚至退休后把孙子、外孙、外孙女也一个个带大,无怨无悔的付出,她把爱给了亲人,把艰难和痛苦留给了自己。</p><p><br></p> <p class="ql-block">母亲年少时一直到结婚,曾辗转多地生活,因为她爷爷没了,后妈不待见她,父亲又不管她,她只能打游击似的在她继母家、大姐家和三姐家轮流住。后来大姨家搬到内蒙科左后旗、三姨嫁到了辽宁朝阳,就这样母亲辗转三地,今天在这生活,明天到那上学,也没有一个固定的学校(我估计学习成绩也不能太好),不过在那个年代能上学就已经不错了。听母亲说,在三姨家住时,三姨家房子小,那时铁路住宅基本都那样,只有一间卧室。她经常去邻居家借宿(因为邻居大都是铁路职工,丈夫经常倒班不在家),有一次她去一邻居家住,人家丈夫出差,半夜车突然回来,母亲就默默地回了家,母亲怕打扰三姨一家睡觉,就坐在家门口等天亮,数着满天的繁星。等到大约4点多的时候,看见一帮人去地里翻地瓜,母亲进院子拿起铁锹也跟着去翻地瓜了。等她到点该回家的时候,还不见回家,这可急坏了三姨,去那家找,那家说半夜就走了,等母亲拎了半袋子地瓜回来,三姨才松了一口气。</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母亲的兄弟姐妹中,大姨长得最漂亮,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不光长的好,还能说会道,笑盈盈却不怒自威。大姨是幸福的,虽有八个儿女,但大姨家的生活在当时还是不错的,八个子女又各个模样出众,孝顺懂事。在我上中学时,我最崇拜的就是大姨家的几个哥,不仅长的帅,三哥和四哥还是解放军,你想想解放军在我们那一代年轻人心中是多么的崇高。四哥在北京当兵时,还给我邮了一件女式军上衣,那可是我当时最喜欢而且最值得炫耀的一件衣服,穿在身上也别提多好看了,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尤其是男生)。要说对我好的当然是五哥,五哥为人和善,处处护着我,五哥爱看书,懂的知识也特别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姨家大哥几乎跟母亲一般大,可大姨对母亲这个小妹妹却格外疼爱,就是现在大姨家的大哥还耿耿于怀,说大姨偏心母亲,有一块布得先给母亲做衣服。爱屋及乌,大姨、大姨夫对我也一样,到了80年代,因为大姨家二哥在一个学校当校长,高考前我就到大姨家上过两个月的学,并考上了一所理想的铁路学校,毕业分配到了铁路从事财务工作,从而也改变了我人生的命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在我小的时候甚至更大,经常去大姨、三姨家串门,留下了许许多多难忘的回忆。忘不了大姨家香喷喷的蒙古族炒米、奶酪、早餐的大油条油炸糕;忘不了三姨家三姨亲手做的大铁锅炖豆角、烀大茄子;忘不了在大姨家,有一年过小年的那天晚上,几个哥哥在大屋挂相框,我在小屋炕上一边吃炒米一边跳舞,忽然大地晃动起来,快!好像地震了,我光着小脚丫跑出去,踩在夜晚一层薄薄的冰凉的雪里;忘不了三姨家有个远房亲戚有精神病,我们叫她袁疯子,经常来砸门,吓得我们一帮小孩子死死地顶上门,躲在小屋里瑟瑟发抖。如今大姨、三姨已离我们远去,但音容笑貌还依稀可见,谆谆教悔还言犹在耳。割舍不断的感情,血脉相连的亲情,让我的人生也有了永远难忘的温暖回忆!</p><p class="ql-block"><br></p> <p>每个人的人生,都会经历一些幸与不幸,这都是上天给我们的磨练。生活自有它冰冷的一面,但它的底色永远是温暖与希望。我的母亲也正是在她姐姐们的温暖下不断成长,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与吃苦耐劳精神,后来成为了一个生活的强者,生意也做的风声水起,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小龙女于大连</p><p style="text-align: center;">2020年5月10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