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革命与忆苦思甜

王茂春

<p class="ql-block">  水无常流,势无常态,正所谓世事无常。人的一生总要经历很多事,哪有什么岁月静好,那只不过是人们的美好愿望罢了。我虽然生在和平年代,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父母对我疼爱有加,但因父母早逝,家庭变故,举目无亲,一生坎坷!</p><p class="ql-block"> 我的家乡一一龙陵县龙江公社地处龙川江中上游,气候宜人,物产丰富,是龙陵县的粮食主产区,有着鱼米之乡的美誉,但由于社会经济发展滞后,特别是五六十年代,国家各方面都还很落后,物质匮乏,人们的生产生活水平很低,基本的衣食住行都是大问题。我作为一个父母双亲早亡的孤儿,在那个年代所遇到的困难和经历过的事非同年人所能承受的。有一句话,叫做感激磨难,是生活的磨难逼我自强不息。真可谓 “独我平生多坎坷,唯有当自强”!</p><p class="ql-block"> 时光荏苒,岁月峥嵘,六十多年来,我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也经历过很多事,可以说我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人老了喜欢怀旧,有些事让我终身难忘,特别是在那些艰难岁月里,烙在心底的往事总是挥之不去。而今回想起那些往事与今天国泰民安的小康生活格格不入。</p><p class="ql-block"> 一,文化大革命。</p><p class="ql-block"> 1966年5月我在龙江公社弄岗小学读书。有一天老师告诉我们:“明天要戴着红领巾来,自带晌午饭(父亲给我烧了四、五个红薯,放在书包里),学校要统一组织全校师生到赧等公社参加革命委员会,简称“革委会”成立大会。从弄岗到赧等只有4公里路程,但全是人与牲畜同行的小土路,一路上坡,步行约一个多小时便到达了公社(赧等中学)。小时候因为贫穷,没有鞋子穿,光着脚走土路,皮肤干燥,脚趾头内侧经常会出现龟裂,流出很多鲜血,钻心的痛。每当出现脚趾头龟裂出血时,大人们就会找一些乱头发给裹在脚趾头的龟裂处。这种方法可能是起到止血和消炎的作用,很快伤口就会全部愈合了。那天是赶街天,参加开会的人很多,会场主席台是临时搭建的台子,四周插有很多红旗,傍边挂着几只高音喇叭。主席台上坐着一排人,因为我们还小,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和官衔。会议开始时主持会议的那个人宣布:“龙江公社革命委员会诞生”。因为我读书时间不长,也听不懂“诞生”这个词的意思,我想,是不是像鸡下蛋的“蛋”。参加会议的人员,手上都拿着一本红宝书(巜毛主席语录》)。记得那天会上还进行了两个表演节目:一是,有五、六个老师站成一排,在主席台上讲话(致朗诵词),我听不懂他们讲的什么鸟话;二是,赧等中学有十几个大点的学生,他(她)们左臂上戴着“红卫兵”袖套,肩上挎着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包,腰上还扎着腰带,右手拿着“红宝书”,有俩个男生还戴着一顶草绿色军帽,在主席台上跳起了“忠字舞”。还有几个人站在旁边,右手握拳高举并高呼“革命委员会好”,“毛主席万岁”!等口号,会议非常隆重……。</p> <p class="ql-block">  到吃晌午饭的时候,我看见很多同学带的是白米饭,还有肉,荷包蛋,干鱼之类的下饭菜。我感到非常害羞,无地自容,就跑到学校后面的草丛里独自享用着父亲给我烧的那几包红薯。我是个会吃饭,不挑食的人,吃什么都香,那天中午的美餐,我吃的津津有味。50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忆犹新,终身难忘!</p> <p class="ql-block">  “革委会”成立后的一两年间,我的家乡也和全国各地一样,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起初,我看见从腾冲那边渡江过来一群中学生,他们举着红旗步行到赧等公社,听老人们讲,他们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去搞红卫兵串联活动,当时,弄岗大队有两个傣族中学生,他们两人还到北京参加串联活动,受到了毛主席的接见。据说,当年红卫兵串联所到之处,吃,住,乘车都不用花钱,对此,我非常羡慕他们。当年,文化大革命运动声势浩大,如火如荼,弄岗大队里还经常召开批斗大会,批斗那些“地,富、反、坏、右份子”,后来又逐步升级为批斗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简称“走资派”;造反派和红卫兵们不仅批斗公社,大队干部,就连生产队队长,小组长也未能幸免。我二舅是生产队的副队长,也被他们抓到大队里批斗和拷打,说他是“走资派”和“二月逆流”的黑干将。这些被批斗的人,头上被戴了一顶用报纸做成的尖戳戳的高帽子,脖子上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和罪名;造反派把他们弄成一排全部跪在课桌上,按住他们的头,高呼口号群起声讨,叫他们低头认罪。最惨的,脖子上挂了两个用大竹根做成的大炮弹,十几斤的重物都用细钢丝拴着,挂在被批斗人的脖子上。由于长时间的负重悬挂,细钢丝都勒进了他们的肉体,有的忍受不了剧烈疼痛,晕倒在地,又被人用冷水兜头泼醒,继续批斗。养喜生产队,有一个叫李冯云的光棍汉,据说,他到赧等街子买了一张毛主席画像,把它粘贴在堂屋家堂上,由于没有胶水和浆糊,他就用米饭粘贴主席像,不小心把米饭弄到了主席像的嘴巴上,被生产队的人发现并报告大队造反派们,说他用冷饭喂毛主席。造反派们很快就将他抓到大队里关押起来,说他是典型的“现行反革命分子”!在当时的情势下,这个罪名不管扣到谁的头上,都只有等死了。结果,大队专场召开了李冯云批斗大会。我看见造反派们用绳子绑住李冯云的手脚,一名镖形大汉把李冯云拎到课桌上跪着,按住他的头并叫他交代犯罪事实,李冯云是个哑巴,只听见他“呜啦、呜啦、”的乱叫,似乎在为自己争辩什么?有一个气急败坏的造反派头子,上去给他两耳光,挙打脚踢把他踹倒在地上;还有一人更残忍,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根坚韧的嫩竹条,劈头盖脸的抽打李冯云,打得他的脚杆上瞬间就出现了红、青、紫色斑痕。李冯云被打得皮开肉绽,抱着头缩成一团,在地上嗷嗷乱叫,惨不忍睹!还有一次,父亲带着我到赧等赶街,看见红卫兵们赶着一群人游街,他们把那些人用绳子捆着串成一联,头上戴着尖戳戳的高帽子,脖子上挂着牌子,从街头游到街脚,在街子上来回游窜。造反派和红卫兵们还不停的高呼“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口号,回到家后,父亲告诉我,那些被游街的人是县里的大官,应该不是坏人!</p><p class="ql-block"> 文化大革命运动逐步升级,又搞了一次“破四旧”和“破除封建迷信”的运动,简称(破旧立新)。记得,我家里放着很多的古书,都是古法印刷体,字迹写得非常工整,漂亮。其中,有一本书名叫《王玉连》的书,里边的内容描写的都是一些英雄形象,也是父亲经常给我们讲的一本故事书。还有一本《鬼书》,上面画有很多鬼图案。如:有一个鬼头头,手拿尖刀挖另外一个女人的心脏,说:“那个女人生前乱绞舌头,她死后就要被挖心”;另一例,是一位大姑娘死去以后,被两个男鬼用大锯子把她解成两半,分别做他俩的媳妇;还有一些,说的是一个人生前做了坏事,死后进不了阎王殿。这本书的内容和故事情节,2005年我去重庆三峡“峰都鬼城”旅游,在景区里边看见了故事画像和雕塑的全部内容展示。其实,这本书的内容虽然有封建迷信成分,但主要还是用鬼神吓唬人们要心存善念,守伦理道德,做善事,得善果,它是教育人们弃恶从善和做人的道理。结果,我家那些古书都被生产队里的几个积极分子全部拿去烧了!</p> <p class="ql-block">  文化大革命的形势和规模空前宏大,从城市到乡村,工、农、商学、兵等各行各业齐上阵,参与范围之广,人数之多前所未有。农村每个生产队都建立了1至5块不等的语录墙(牌),生产队每天出工,收工时都要到语录墙前排队,集体背诵毛主席语录,称为“早请示,晩汇报”;农户每家吃饭前全家老小站成一排,面向主席像朗诵《毛主席语录》,我和父亲俩个人也不例外的要背诵毛主席语录,父亲读一句我跟着读一句,我不懂什么意思,哭笑不得;为了破旧立新,扫除一切“牛鬼蛇神”,老百姓家堂屋墙上的天地牌被全部撕掉,换成了马、恩、列、斯和毛主席像;生产队社员出工时要抬着马、恩、列、斯,毛主席画像,红旗和标语牌等,到达劳动场地后就把伟人像按顺序一字排开,插在田间地头,红旗则围簇在画像两边,还有很多标语口号。如:“抓革命,促生产”,“五州震荡风雷激,四海翻腾迎水怒”;“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等时代口号,插遍了劳动场所(田间地头);我们生产队有两、三个中学生左臂上戴着“红卫兵”袖套,每天在寨子里上蹿下跳,晃晃悠悠神气得很。那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子也不懂什么叫革命,只知道红旗招展,热闹非凡,每天都跟着大人们到田间地头看热闹,心想长大后也要像他们一样干革命!</p> <p class="ql-block">  二,忆苦思甜</p><p class="ql-block">  平生学会唱的第一支歌,就是"诉苦"歌。歌名叫《不忘阶级苦》,歌词:“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万恶的旧社会,阶级血泪仇”……。</p> <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六年初,我刚入伍不久,我们团紧跟全国形势,掀起了“忆苦思甜”的热潮。每个连队都在搞“忆苦思甜”教育活动。当时,我当新兵刚到连队不久。有一次连里请来一位老大妈作“忆苦思甜”报告。别看她文化不高,外貌平凡粗俗,又是小脚,她拄着一根拐杖,穿着破衣裳,手上拿着一个要饭的破碗,但她的口才和记忆力非常好,诉起苦来口若悬河,声情并茂,说到要紧处声泪俱下,掩面啼哭。报告中还时常拿出那根打狗棍,那个破碗和一件破衣裳,把会场一浪一浪的推向高潮,使大家跟着义愤填膺,热泪盈眶,那声势,那效果,有时还胜过今天百家讲坛的演讲大师。后来,经指导员介绍才知道她曾经在部队,工厂,学校轮流做过上百场的报告,已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忆苦思甜”专业户了,在腾冲县也是个名人。还有一次,连队又请来光着脊背,手持旱烟的老贫农来忆苦。只见他在讲台上低着头,自顾自的“啪哒,啪哒”的抽着旱烟,把头埋在一团浓浓的烟雾里。连队指导员围着他转来转去,最后,启发式的催了他一下。谁知道老农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哭诉他母亲六0年饿死了,他姐姐也饿死了……。用凄惨的声音来感染连队官兵,全连官兵都跟着他泪流满面。指导员却吓出了一身冷汗,小声的提醒道:大叔,“忆错了,忆错了……”!可他还在不停的哭诉,指导员只好把他扶到连队会议室休息。原来他诉的那些苦都是发生在“大跃进”和“三年困难时期”,全都不是旧社会的事情。</p> <p class="ql-block">  有一次,班长组织我们讨论“忆苦思甜”,我联系父亲小时候经常讲我们家旧社会的事,结合我小时候受过的那些苦和听到的关于旧社会穷苦人家的那些故事,我边讲边哭,结果全班战友都跟着我大哭起来。指导员说我讲的好,后来,连队把我树为“忆苦思甜”和学雷锋标兵;为了加深对旧社会苦难的记忆,“忆苦思甜”教育还有一个重要环节,吃“忆苦饭”。炊事班弄了一些粗糠,野菜一类的东西放在行军锅里煮,全连官兵一碗碗分着吃,连首长会前来问你好不好吃?班长交待:你们不要乱回答,不能说好吃不好吃!如果说不好吃,就说你没有阶级感情,说好吃吧,又有美化旧社会的嫌疑;因此,我就装作狼吞虎咽的样子,还频频点头,以便收到无声胜有声的效果;有时连队还会组织我们走“忆苦路”,利用出早操的时间,天蒙蒙亮,集合全连官兵脱掉鞋袜,选些石子较多的山路或水田埂,在寒风下(腾冲古永冬天零下5度)赤脚行走,让大家体验穷苦人民在旧社会赤脚劳作的痛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