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殇

渴望,

<p>  “树殇”,这个题目即新奇又好奇,查阅字典,“歾“即夭折的意思,为什么叫“树殇“呢?且听老朽慢慢道来。现在的年轻人,对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旧事不了解,我们这一辈有责任将过去的往事写出来,让后人也多少了解一点吧。</p><p> 那是公元1968年的事了,那时我才十四岁,响应号召,下放在沅陵县舒溪口公社澎溪大队石家寨生产队,当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公社社员。我们下放的澎溪大队,座落在沅江边,自然条件很好,五个生产队,六个自然村沿澎溪两边排列着。溪的左边是上石家寨、下石家寨、大冲村、下澎溪村。溪的右边有麽鹰岩村、上澎溪村。溪水从中间蜿蜒流出沅江,田园肥沃,最有特色的是每个自然村落的村口或者背后,都有几棵树龄几百年至上千年的大黄莲古树,大的胸径几个人合抱不过来,小的也要二人合抱,最大的一棵是上石家寨村右边的古黄莲树,估计树龄千年以上,足足六个人合抱不住,树荫遮住了一个蓝球场那么大,树杆下有一座大土地堂,证明此树是一处灵验之地,因靠近大王冲,的确有点阴森恐怖。其次是长在麽鹰岩村那一棵,树型树龄没有上石家寨那么大,但它长在山梁上,阳光充足,村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散喜欢坐在树下乘凉,扯闲话,实在是一处社交的好场地。所有这些古树,它们像忠诚的卫士,默默地守护着这几个美丽的小山村。从河边向溪里走去,只见每个自然村落都有大树笼罩,倒也是一道难得的风景,只是那年月光顾抓生产,饱肚子,无遐顾及风花雪月之类的闲情逸致了。</p> <p>  时间到了1971年,当时农村和城里一样,充满了极左思潮,工作队入驻石家寨,走访民情,无意中听好多人说村东头古树成精了,好怕,晚上不敢从树下过路。加上一到晚上,大树上栖息着不少的“咕噜嗤”(即猫头鹰,佤乡人管猫头鹰叫咕噜嗤),咕噜噜的直叫喚,听起来有点渗人。工作组老张一听,决心要铲除这个封建迷信的典型,于是跟公社企业办造船厂联系,叫他们派人来砍树,原来这公社社办造船厂正愁造船没有隔仓硬木料,这下好了,送上门的上好隔仓料岂有放过之理?马上派上几位木匠,带上斧头锯子等家伙,直奔石家寨而来。一到古树旁,顾不上休息,三把斧头齐上阵。一通狂砍,当时看热闹的村民好多,工作队老张也在场督战,不知是土地爷生气,还是其它原因,斧头砍出的碎木屑飞溅而来,不偏不倚正好将老张头上砸了个豁口,鲜血直流。当时他轻伤不下火线,跑到大队赤脚医生处上了点药,包上一块纱布,又回到现场监工。几个人连续砍了两天多,光砍树的囗子就有一人多高。终于,这棵千年古树倒下了,重重的砸在大王冲的一丘冬日稻田里,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然后木匠们搭架锯木,折腾了两个多月,大树变成了一堆方板料运走了。而留下的有五六平方米的树篼子,村里有位石大爷的女婿回家休假,有点头脑,搞来雷管炸药导火索,(那时候修水库,村民家里都存放有炸药雷管)先在树篼上钻个眼,将炸药装上,一点导火索,轰的一声,碎片横飞。两天下来,搞了几千斤柴火,可烧上一年多了,可惜这棵千年古树,就这样毁掉了。公社社办造船厂得了甜头后,又将下石家寨一棵挺拔笔直的古树也砍了,不知什么原因?砍掉了石家寨的几棵古树后,麽鹰岩、大冲两个村的古树也莫名其妙地枯死了。八十年代中期,我在城里上班,问询进城的乡亲,才知道上澎溪,下澎溪的古树也枯死了,不兔十分惆怅!好在去年清明回到阔别了五十多年的下放地,见到当年荒山长起了一排排的小树,溪水更加清彻澈了,只是当年的古树,只能留在记忆中了。</p> <p>  说完了古树的故事及结局,各位读者,请耐心往下看,再回忆一下杏树之殇吧。眼下正是五月天,街上小贩及水果超市里个大皮薄,黄灿灿的杏子上市了。路遇一位比我稍微年轻点的妇女,见到小贩卖杏子,感到好新奇,问小贩这是什么水果?小贩回答是杏子,言谈之中,使我回想起在乡下吃杏子的往事来。当年我们下放的上石家寨村,门前有一大片良田,靠近石家大院旁有丘水田叫弯田,弯田下面有丘田叫灰塘田。在两丘水田的田角上,各有一株老杏树,因长在田角边,营养充足,枝繁叶茂,生气勃勃的。每年春天到了,开满了粉红色的杏花,像两把红火炬,一左一右,过路人都说石家寨风水好,连这两株杏花开得如此好,配得巧,好看!五月杏子熟了,黄灿灿的惹人喜欢,吃上一囗沙甜可口,二株杏树可摘几百斤杏子,挑到泸溪城里,可卖上百十元钱,这在当时是一笔不少的收入。这两株杏树是石大娘家的,因这两丘田解放前是石大娘家的,解放后田归人民公社了,树还是她家的。石大娘早年丧夫,含辛茹苦地拉扯着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冬生,小儿子叫春生,年龄与我一般大小。石大娘生性开朗,每年杏子熟了,都要叫上乡亲们在树下美美的吃一顿,只吃不准包,余下挑到泸溪城里卖掉,补贴家用。</p> <p>  而就是这样两棵求之难得的老杏树,在那种极左思潮冲击下,也惨遭荼毒。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人民日报刊发了一篇社论,题目为《树偏一点,思想偏得远》,意思是私人的树木长在公社的田坎上,会挡住阳光,使粮食减产,应斗私批修,将其砍掉,以保证集体利益。在学习该社论后,队里派人将两棵杏树砍掉了,念其是贫下中农,树干可以拿回家当柴烧。当时我看见石大娘眼泪汪汪的收拾柴火,不知心里有多伤心!说实在话,树荫对稻田是有点影响,但不是很大,充其量也就只有二十来斤稻谷的损失,而杏树的产值远远高于损失稻谷的产值,损失的稻谷可以折算成钱,卖杏的钱给队里补上损失,不必要将杏树砍掉,实在太可惜了。而在那种年代,没人敢说三道四,只有默默地忍着。好在改革开放后,解放了思想,极大的解放了生产力,农村面貌焕然一新,农民收入提高了,家家盖起了新房,日子一天比一天强,只是打那老杏树被砍后,我就再也没吃上那令人难忘的沙甜杏了。</p><p><br></p><p> 渴望:二0二0年五月一十六日于沅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