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庶迷离的列四坝村

宋轩

<p><br></p><p><br></p><p>民乐县的列四坝村不大,一千多口人,就在我们村的东南方向。我们家的祖坟在这个小村附近,走起来很遥远。相比较我们村,列四坝村地处山区,海拔要高很多。这个村扼守着一个山坳,背靠高高的丘陵,丘陵后面便是巍峨的祁连雪山。</p><p><br></p><p>小时候常听家里人提起这个小村,知道这个村的人都姓赵。其实他们都是血脉相亲的兄弟关系,不过因为历史的久远,而分解成了许多支流。</p><p><br></p> <p>这里出过个大人物,远近闻名,是个大财主,民乐县河西一带的乡民基本都在他的门下干活维持生计,想见他拥有多么广阔的土地。人们都叫他赵贡爷,是对这个大财主的尊称。贡爷,我想他在清朝时候是考取亦或是捐了这么个功名,至于他真实的名字,却很少有人提及,但至少说明,赵贡爷是一个有文化的人,这在当时那个多数农家子弟无法上学的年代,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据我伯父介绍,赵贡爷其实并不像人们传言的财主那样霸道、克扣和蛮横。据伯父说,旧社会人们生活困难,尤其是大旱之年,饥民遍野,投在赵贡爷门下的远近乡民多不胜数,赵贡爷总是会施舍一些吃食给这些流民,但前提是他们必须干活,按份受赏。按他的逻辑,人只有付出才能有回报,不能养一群懒汉废物。这种朴素的逻辑很有道理,也是传统儒家思想“一箪一食,当思来之不易”在他身上的具体体现。我的祖上在当年,由于为人勤快老实,好受了赵贡爷的许多施舍关照,因此伯父每提到赵贡爷,语言总是充满着尊崇和感恩戴德,虽然其人早已仙逝多年。</p><p><br></p><p>在民乐历史上,赵贡爷也是可圈可点之人。1949年解放军自青海席卷河西解放民乐时,赵贡爷便主动解囊,为革命捐献牛200多头、羊上千只,这个数字放到现在都非常可观,何况在七十年前贫困积弱的小县民乐。由此一个开明人士的头衔,从此让他的家族在新中国的民乐县倍感荣光。</p><p><br></p><p>我一直认为这个地方是一个祥瑞之地。据说这里的贤达才人很多,鸡鸣狗盗之徒也不少。这个地方祖祖辈辈每一代人都要出几名画家、书法家,好像附近一带的智慧都汇集到了这个地方。乡下人认为,这都是因赵贡爷的福荫而得到的回报!</p> <p>站在我们村,遥望列四坝,除参天树木郁郁葱葱,还能看到一座高耸的城楼。城楼据考证建自清末,砖土木结构,城墙以青砖包裹、夯土垒就、高5米有余,方形,长20多米。城楼为典型木质阁楼,青砖碧瓦,雕梁画栋,翘角冲天。所不同的是,阁楼瓦当刻画着雄狮头面,楼阁檐角处竖立着龙首雕像,圆睁双目,阔嘴飞须,仰望苍穹,栩栩如生。我没能考证这座古堡的来历,但当凭建筑风格和雕像,我断言,古城当为当时取得功名的朝廷达官捐资所建,赵贡爷肯定出力不少。否则,谁能有这等气魄和财力,修建如此宏伟的建筑,并敢雕龙画凤呢?现在城堡早已斑斑驳驳,破败不堪。我想整个城楼的主要功能,是用来防御外敌和匪寇的入侵。在那个狼烟纷起、动荡不安的年代,祁连山下匪患不断,野兽出没。列四坝村的乡绅富足闻名,自然成了贼寇眼中觊觎的羔羊。他们常年袭扰着这个富庶安祥的小村,使赵氏乡民不得安宁。于是乡民们依山而建,修了这座城堡,上修门楼,用以瞭望防御匪祸,铁通一样围裹着小村,从此免去了匪寇的侵袭。有城楼必然有城墙,但随着时间的延化,它已无存在价值,化为烟灰,现在看不到任何墙体的蛛丝马迹。</p><p><br></p><p>城堡还有一个重要作用,便是防御野兽入侵。据当地老人讲,明清时期祁连山下狼群嚎叫,狗熊出没,狐狸遍野,甚而还有花豹。说当时野狼成群逡巡于村庄周边,常有家畜被撕咬,甚而有野狼伤人的事件。所以修建古城,城墙必须高大,以挡兽患。想想当时的祁连山该是多么的荒寂落后,在森林和草地中,在野兽的家园,我们的先民来到这个美丽的地方,开辟几方田园,养几只家畜家禽,在土匪和野兽的侵扰下,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但也正是这种环境,造就了祁连山下劳动人民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秉性和意志。据说当时列四坝村有好几座城楼,但都毁坏殆尽,仅剩规模最大的这座城堡耸立在村子通往山外的交通要道。也许是列四坝人冥冥之中的一种寄托和祝福吧,他们把小学建在村口的这座城堡下,出了许多博学才俊。但我一直搞不懂,列四坝人为什么把这个城楼起名“聚风楼”,应该是“聚凤楼”才对,感觉很奇怪。直接理解当为“聚凤楼”,“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多好,为什么还要聚风?细细想来也对,古楼耸立,城垛巍巍,挡住了山外旷野的风沙,使小村人民多了几分安逸和温馨,多好的祈愿。这也体现了河西走廊人民淳朴诚实的个性,楼就是用来避风遮雨的!当然也有人认为那是一种崇尚文化的象征,是赵氏祖先为了祈愿家族后学文化修身、谦恭孝道、耕读传家而建。</p><p><br></p><p>聚风楼建筑工艺,已为民乐县保存完整、不可多得的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p> <p>我无数次询问和考证列四坝这个村名的来历。坝者,拦水坝也,民乐县许多村庄都按灌水浇地的次序用水坝命名,比如二坝寨子、四坝村、五坝村、六坝村等,数字越大,灌水时间越早。但“列四”是个什么概念呢?有人说,是因为列四坝村乡绅势力雄厚,为防抽苗的庄稼被烈日晒死,强行将浇灌时序相同、本该是属于四坝村的水夺为己有,搞了特殊,并列四坝村,便有了列四坝村。这个说法听起来有点道理,但却牵强。到过列四坝村的人都知道,这个地方山旱地较多,多是梯田,水浇地有一些,面积不大。再者列四坝村民和六坝、五坝、四坝浇灌的水系不属于一个支流,四坝、五坝、六坝包括二坝寨子都浇灌双树寺水库一带的水,也就是洪水河流域的水。列四坝包括我们村都浇灌海潮坝河流域的水,两个流域各分东西,互不相干,而且即使是海潮坝河的水用来浇灌四坝村的土地,也早已从海潮坝河的主河道奔袭而去,怎么能提升到高出河岸数十米的列四坝村呢?列四坝村土地、人畜用水,均来自海潮坝河的另一个支流,这股泉水潺潺而下,浇灌着上游地区的土城村、列四坝村、还有我们张宋村等地的土地,根本到不了所谓的四坝村。</p><p><br></p><p>这让我不禁遥想,古时的祁连山一带游牧民族杂居,有羌族、羯族、匈奴、鲜卑、党项、土蕃、蒙元、女真等多个民族政权,直到民国前民乐县都还是少数民族统治的地区,民族大融合使这里汇集了多种文化,语言混杂,比如祁连,扁都口,虎辣口,卜里沟,南泥沟等等,名称怪异,多是少数民族语言。而列四坝,这样一个贤人云集富庶的村落,必然少不了少数民族的拜访,这个村名,也一定与历史上一些神秘的语言有关。如果是音译,列四坝可能会写为列斯坝等名称,写为列四坝,完全带了后人的感情色彩。而就在列四坝村西南不远处,有一座水坝,浇灌着土城村及列四坝村一带的土地,乡民叫这个水坝为“鞑子坝”,鞑子,即是汉族对少数民族的称呼。这更让列四坝与其他异族有了关系。</p> <p>现在的列四坝村因居地偏僻,村民大多搬到了山外不远的县城和其他地方,学子散布全国极少回来,曾经辉煌的小村日渐走向了衰落。但早已被申报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聚风楼,依然在树木掩映下,默默凭吊和书写着小村曾经的辉煌。</p><p><br></p><p>也许有一天,这个村名会化为尘沙,就像灌水的鞑子坝一样,荡然无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