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尽头

景怀陶艺

刚刚接到电话，小朋友的太爷爷过世了。

我忍不住哭了。

太爷爷是老公的爷爷，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公婆家，我们常去吃饭，常常见到他微笑着坐在沙发上注视我们。老人家瘦瘦小小的，有些驼背，眼睛内眍，笑起来会露出整齐的假牙，经常带着一顶带帽沿的帽子。

他不太爱动，也很少说话，会用关爱的眼光看着我们，一直都是笑眯眯的。

他是一个很仔细的人。小朋友去公婆家，他会不错眼的盯着看，生怕孩子出一丁点意外，也会念叨着这样不行，那样不行，觉得太多危险。这是我在家听他说话最多的时候。他散步的时候喜欢捡一些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孩子爸爸小时候也如此，小朋友现在也是如此。他和小朋友之间还会互相交流，会送一些捡来的小玩意儿给娃儿，小朋友高兴得不得了。有时候是一张漂亮卡片，有时候是一支奇异彩笔，有时候是小玩具。。。这种发现新奇的过程，老小不亦乐乎。一老一小还有自己的昵称呢！小朋友自从看了光头强，发现老太爷几近光头带着帽子的造型很熟悉，便喊他光头强。每当这时候，老头儿直乐呵！

二姑夫经常从香港带回一些好吃的零食，特别是巧克力，最多的是费列罗，我们不准小朋友吃巧克力，于是这可爱的老头经常背着娃儿塞给我。每次他的儿女们孝敬他各种好吃的，他都要塞给我和娃儿。二姑带来的巧克力，基本都进了我的兜里。

这两年他的身子明显不如之前硬朗了，更加懒得走动了。听公婆说，他会经常打电话找老熟人聊天，一聊就是很长时间。

后来他摔坏了脚，不能下楼活动了，就连坐在沙发上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背弓得更厉害了。只在吃饭的时候拄着拐杖慢慢从卧室挪到餐厅，我们想去搀扶，一般他都摆摆手。

今年疫情期间，他的身体更糟糕了，直接卧床不起，连吃饭都是送到床上，家里的空间，他似乎只存在于床上了。他真的很老了，开始失禁了，公公年纪也大，跟在后面不停的洗换收拾，疲惫不堪。我建议公婆买成人尿不湿，可他并不喜欢用，公公给他穿上，他总要扒开。在大家的互相挣扎中，他又一次从床上摔下来，连夜送去医院。疫情期间，连陪护人员都严格控制，一家只限一人，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去探望他。有时会自我安慰的想:这两年他也经常住院，没准个把月又回来了。没想到，这一次却再也没有回来。

我们的最后一面是什么情景？大约是他在家卧床，我们进去打招呼？又好像是我喊他出来吃饭，他却不能挪出来了。

可我深深记得他给我塞巧克力的那些时候:小朋友在客厅写作业，他叫我去卧室，轻手轻脚的从哪里摸出一盒或几盒巧克力，让我悄悄拿出去藏好;小朋友在书房的时候，我们在客厅，他从怀里掏出一盒费列罗让我赶紧塞包里。他一边偷偷笑，我一边咧着嘴，忍住不出声，麻利的把费列罗塞包里或衣服里。

这样的记忆片段不断闪现，我的泪水也不停滑落。

他最后一次去医院的情景，我们也时有耳闻，很痛苦。为防止抓挠损伤而被绑住双手，不能进食只能鼻饲……这样为活着的折磨，太难熬了！太难过了！

每个人都有尽头，希望路的尽头少一些荆棘多一些柔光。

谨以此文纪念小朋友的太爷爷——孙仕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