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我奶奶

冯子由

　　我还没在母亲节写过文章，今天是疫情防控期间的母亲节，在英雄的抗疫队伍里，有许多平凡而伟大母亲，她们舍弃自己的孩子，英勇逆行去救助别人的生命，才取得了今天的抗疫战争的胜利，我时时被她们的精神感动。

母亲是伟大的！我不由得想起我的一生中与我最密切相关的两位母亲——我妈，我奶奶。她们虽然没有干过轰轰烈烈的事情，却也是平凡而伟大的，她们给了我生命，给了我灵魂，赋予了我性格、秉性，也造就了现在的我。永远感谢她们，爱她们，怀念她们！

我 妈

　　今晨，我看了一个剪纸似的视频，里面有一对母女，视频说明女儿的成长离不开母亲，感人至深，看得我流泪。其中有一段是女儿的逆反期，表现母女的矛盾。我自然就想起我与我妈的矛盾。

    我不是母亲偏爱的孩子，在我4岁的时候，才有了弟弟妹妹，我感觉到，在父母面前骤然失宠了，我妈确实偏爱弟弟妹妹。

      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偶然听到我妈和她的一位朋友聊天，那朋友说：“你老说你的大女儿集合了你和老冯的缺点，你的二女儿集合了你和老冯的优点，我不以为然，你看你大女儿长的多白呀！”  这句话对我的刺激很大，在我的思想中明确了：我肯定长得很难看，我妈不喜欢我。

      作为一个职业女性，又要把工作做好，又要守护这些孩子，我妈难免发急，我作为老大，又被要求“做榜样”，也就难免挨骂，有时还挨打，这就更验证了我的想法——我妈不喜欢我。我妈跟我奶奶有一些派性，我自然每次都站在我奶奶一边，也就更不喜欢我妈。

      上小学时我留过一级，留级后，仍然功课不好，身体又瘦弱，体育也不行，又不会唱歌跳舞，在学校，老师也不喜欢我。我就觉得，无论在学校和在家，我都是一个不招人待见的孩子，心里很自卑。

      长到逆反期的时候，更跟我妈处处作对。直到有一次正面冲突，我正面怼她，然后飞快跑到我奶奶面前，成心气她，她哭了，她才感觉到，我长大了，不能像对待小孩一样对待我了。在我奶奶的调和下，我承认了错误。从此，我妈对我很关心，很尊重，我们母女关系得到改善。

      我妈是聪明的，她尽快地缓和了与我的矛盾，使我比较平安地度过了逆反期。我却是蠢笨的，有了教训却会忘记，在我儿子的逆反期时，我没有处理好，一直“杠”着，当时竟然没有意识到这就是逆反期，直到好久以后才意识到。后遗症就是，我们母子俩还是经常“杠”。我知道，我在这一点上有很大的反省空间。聪明的人是吃一堑长一智，最聪明人是看别人吃一堑，自己长一智，我是吃一堑不长智。但是，我希望：我吃一堑，我的后代能长一智！能从我的教训中，增长智慧。

      尽管不是“偏怜女”，但是，母亲对我的影响却是长远的！自懂事以来，我就喜欢语文，上中学时，有时我的作文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读，心中颇有点儿小得意。老师讲岳阳楼记的时候，我事先让母亲给我讲过一遍，老师讲课的时候，我就接下茬，一时有同学注意我，心里就洋洋自得。多年以后，在一次旅游中，偶遇初中教语文的魏老师，她竟然还记得我。

     工作以后，看点儿文学方面的书和“写点儿东西”（不敢说是写作），成了我的业余爱好，也在不入流的杂志上发表过两篇。现在，“写点儿东西” 和学习诗词、看小说，一直伴随着我的退休生活。我感叹遗传的力量之强大，我感恩我的父母！

     我妈为人正直，不攀附权贵，淡漠名利，不歧视政治上落难的人。在她的好友中，不乏右派，她还时常给她的同学——流落在山西农村的一对右派夫妇寄钱，资助他们，这在文革及以前是要担风险的。

     妈从不羡慕、不追逐钱财。她在家里是说话算数的女主人，却从不掌管财政大权，钱一向由我父亲管理。文革时期，父亲在劳改队里只发20多块钱的生活费，家里显然困难多了，但我也没见母亲多着急，她说：“有钱就花，现在不是还有钱花么？得过且过！”

     改革开放后，我从单位买了些首饰宝石之类的东西，觉得新鲜，很好看。母亲却不屑一顾，说：“我的陪嫁比这些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可是那些劳什子在文革中抄家时，不知道都便宜了谁？我们这些小土包子都没见过。

      还有一次，我刷碗时，打碎一个盘子，父亲说是清代的，很值钱的！把我骂一顿，我妈却说：“不就是个盘子吗？不是没岔着手吗？” 母亲做到了以人为本。

       我总觉得，在母亲身上有一种骨子里的高贵。高贵使人清高，不与社会低俗同流合污，对朋友讲义气，局气。也会使人盲目自我欣赏，盲目自大。这是二分法。母亲晚年时，我送她一句毛泽东语录：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

      母亲的字好，这也是让我羡慕和佩服的。自从学校毕业以来，我并没有感觉有什么让我绝对学不会的东西，可是写字却为难了我一辈子。母亲说，字是一个人的门面，可是我的门面却怎么也装点不好。我弟弟妹妹们的字都比我的好。这个遗传基因，我没有继承。

     感恩妈妈，您和爸爸创造了好环境，使我们健康成长，我做的不好，心里很愧疚！永远爱您！怀念您！

母亲临米芾的字

我 奶 奶

　　在我的童年和少年里，有慈祥善良的奶奶相伴，无论我多笨，身体多弱，我奶奶都对我疼爱有加。她陪伴我成长，在我自卑孤独的时候，安慰我的灵魂。

我奶奶没有文化，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她却有远见，羡慕文化人，培养出了几个有文化的优秀的儿女。我爸和我二姑是大学毕业，我叔叔是日本留学生，后来他（她）们都为国家努力工作，都有成绩，我三姑还参加了抗美援朝。

小时候，我奶奶经常对我说：“可得好好念书，长大了为国家工作，到老了就会有退休金！” 她非常羡慕我姥姥有退休金。我想，我已经实现了我奶奶的一个心愿，可以告慰天堂的老人家：您孙女的退休金够花，花不完！谢谢奶奶，您让我永远记住：一生都要努力学习！努力！

如果说，我身上有些优秀品质的话，那么，有许多是我奶奶的遗传，或影响。奶奶常说，跟别人出去的时候，宁可吃点亏也不要占便宜，占了便宜，会心里难受的！还说，人要厚道，别人对你不好的时候，要多想想人家的好处。谢谢奶奶，您教会我大气，使我对得起朋友，让我心安！

奶奶心眼儿特别好，常说，人心不能太硬，要软。小时候，在我家的胡同里住着一家历史反革命家属，生活非常困难，说是历史反革命，其实他们的孩子就像我们这么大，他们一定很年轻。我奶奶心软，经常关照她们，有时让我们跟他们家的孩子玩，有时，给他们送东西。我父母很有异议。父母怕别人说我们家划不清界线。奶奶不以为然，她说，孩子又不是历史反革命！这是个认识问题，也是人性问题，我父母以为，表现得越左越好！感恩我奶奶，您把善良传给了我！

奶奶节约用水，节约用一切东西。还常给我们讲一些“迷信”式的寓言：人死后，到了阴间要把一生中所用的脏水都喝掉，还说，女人死了之后，家人要糊一个纸牛和女人一起烧掉，让这头牛帮助女人去喝水。为了不受这份罪，我直到现在都保持了节约用水的好习惯。勤俭节约是个好品质，是奶奶教会我的！

奶奶对她的每一个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都很慈爱，我们经常带同学到家里来玩，有时候来好几拨，爷爷奶奶会慈爱地看着我们，还在一旁加油。有时遇到蒸熟的馒头花卷，就分给孩子们吃。

在那童年的小院里，总有奶奶忙碌的身影，一个“不识闲儿”的老人，把屋里院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没事还伺弄花草，扫地。我父母常说，奶奶把我们照顾好了，就是对社会主义建设出了一份力！

奶奶从不与人争执，一般的事都是顺从别人，特别随和。因此，她人缘很好，在胡同里口碑也特别好，她不在了，胡同里的人还常提起她。

奶奶的宽厚、忍让、善良、仁爱是我穷极一生都要学习的，奶奶是我心中的丰碑，是我行动的楷模。

但是，奶奶的好脾气和隐忍的品质，我却没有继承，对此，我经常自责，后悔！退休多年，我一直在反省自己，改造自己，使自己更像奶奶！

感恩我的奶奶，您给我的东西太多了！在我远走他乡的时候，奶奶怕我在东北受冻，就给我做了一件很厚的小棉袄，可惜，我在大庆一直穿工服，我就一直珍藏着。回到北京后，我才有机会穿，后来，我自己还拆洗过几次。因为太破了，才扔掉。

我现在一直使用着奶奶的陪嫁——一对茶几，上面的花瓷砖特别漂亮，我从小就喜欢，其中的一个用作我的床头柜，看见它就像看见我奶奶。

奶奶，没来得及孝敬您，您就走了，我心里无限愧疚。奶奶，我永远爱您，怀念您！

我的床头柜面——我奶奶的陪嫁，可以看到，那时候的花瓷砖做的多么精细！

冯子由写于2020年母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