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在天堂还好吗？

御墨楼下岱雲竹

一年中有三个日子我最难过，娘祭日、我生日、母亲节。 今日又是母亲节，近几天朋友圈里都在晒幸福，或陪母亲聊天的，或给母亲买新衣试穿的，或一家子在一起吃团圆饭的，吃就吃吧，你干嘛传到朋圈搧情啊，别人来说都是生活的平常，对我来说是一辈子的奢望，点赞的同时，我心里是酸涩的。这两天心里挺郁闷，今早上我上班临出门，我对爱人说：“别忘了去看你娘啊” ，"没事就去，前天刚去了”妻子随口应答，有点颇不在意，岳母今年八十七岁，身体还行，随妻弟居住，相隔里许，妻子想娘，抬脚即去，她是有娘的人，体会不到没娘孩子的心境。我上班的办公室在河堤边，风景秀丽，满道槐香。正碰上一位大哥，推着母亲在林荫道上指着树上嬉戏的小鸟让老娘观赏，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了孩童般微笑，多么至亲温馨的画面，眼窝里有热热的涌来，不忍再看，急忙走进屋里。 有娘的孩子都在陪娘过节，没娘的孩子心内悽伤。 我打开手机翻看，杞都事儿群内恰好刚刚上传一篇文章，《母亲节的思念》，我中学语文老师王孝武先生写的，满满的深情的思念，我心戚戚，是该为我娘写一篇文章了。 三十三年了，总想写一篇文字，紀念娘亲，一直不敢下笔，总觉得世上所有的语言，都无法表达岀娘的圣洁，没有文字能够表达，没有任何可以替代，欲将孝养而亲不待钻心之痛，压抑在我心灵深处，不忍回首，王老师对母爱的呼唤，嘶拉一声拉开我思念的伤疤，我不待读完，泪如雨下…… 娘啊娘！您在天堂还好吗？ 您的哮喘好了么？ 您的双手还那么红肿么？ 您为什么匆匆撇下儿走了？ 临走我没有见您的面！ 您为什么不等儿到家？ 见儿最后一面？ 哪怕给儿留下一句话！ …… 多少次在梦里，您敞开您陪嫁的木箱，里面有东北二舅寄来的核桃，砸一个给儿吃，满嘴的清香让儿回味至如今。 多少次在梦里，您又在摊煎饼，炉灰里煨熟的地瓜，留着最大的给我，有一次我贪玩回家晚了，两个姐姐先吃了，还给我留着大的，回家后我见别人先吃了，没占着头贴，气得摔在地上，又踏上一脚，烫得哇哇大哭，娘您还记得娇惯的儿子吗？ 多少次在梦里，咱家唯一一只老母鸡一天下一个蛋，您又在支起小铁勺，一把火炒熟，把两个姐姐撵到天井磨道里，哄我快快吃下，娘，我现在还记得喷香啊！ 前月又在梦里，我见您咳嗽犯了，我到生产队西红柿地里，偷偷摘了一个半青不熟的飞跑回家，捧在您面前，让您吃下压压，您抬起手又放下，如是者三，终于打了我一巴掌，厉声说：“饿死不吃偷来的！”接着您又给儿讲了那个小偷，判刑临死以前，要求见他娘最后一面，一口把她娘奶头咬下来，恨他娘不早管教他。人穷不能志短，儿谨记到如今啊娘！ 多少次在梦里，又见娘在洗地瓜，冬日的凉水，把您的手冻得彤红，骨节历历；或者初夏蒸上一锅洋槐花，喷香啊娘。 深冬的季节，您哮喘又犯了，憋得满脸紫色，我给你揉肩，使劲拿一回，您说松散了，我儿孝顺，等快长大，说上媳妇，我要抱孙子来。 记得有年冬天，我去外村上学，傍晚回家，手都冻僵了，您把儿的双手焐在您的胸前，直到焐热，娘您不怕凉么？ 多少次在梦里，又见您送儿外出求学，站在庄头，目送儿走出好远，直到看不见人影。 娘您还记得吗？您说过六二年闹饥荒，树叶都吃净了，您和爸二天没吃饭，二姐嗷嗷待哺，您回娘家借了一瓢瓜干，全家才活下来，这是真的么娘？ 娘您还记得吗？一九八七年六月，我上班了，第一个月我发了四十八元，我骑车兴冲冲往家赶，走到庵顶林场买了二斤葡萄给您吃，您说，真好吃，我儿赚钱养家啦。我想带您到县医院检查一下，您座上车子准备走，又说下回吧，你大大正拉痢呢。 我后悔了三十三年啊，为啥不坚持带您到医院检查呢！您含辛菇苦把儿养大，您只给了我孝养您这一次的机会，就二斤葡萄啊娘！每当有新鲜的润喉的水果上市，有治哮喘的良方宣传，我就在心里默想，要是我娘吃上，会是怎样？ 一九八七年七月十六日，这是最痛心的日子，娘您才五十四岁啊，我已有能力养您啦，妹妹才十八啊，弟弟才十五啊，您怎么舍得啊娘，您不是要抱孙子吗？ 我多么希望，带儿孙回家，尝尝您做的饭香！ 我多么希望，再回家给您揉揉肩，捶捶背，这成了我一生的奢想。 我多么希望，也像普通人一样，做您爱吃的，领您出去逛逛，漫步青云山，看看大商场。 我多么希望，听您唠叨一会，陪您晒阳光，沐浴在母爱的慈祥中，享受人间的温情荡漾。 假如，您还健在，或者增阳寿十年，您三个孩子的命运不会是现在的轨迹，小妹会在城市工作，小弟不会伤感过早辍学，可是生命中没有假如。 前日妹妹回家，给大大洗脚，妹妹说：“我大大的脚一点也不臭来”。 我愣了一下，恍惚间觉得要是您也在多好啊，也享受一下女儿的撒娇，世上哪有不臭的脚，惟有亲情在心中啊！ 娘啊，三十三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您，只有在梦里与您相见，才是我最幸福的时光，醒来常常泪湿枕巾。 娘啊，看见别人平常日和母亲散步，娘俩叙家常，我常会出神凝望，多么幸福的天伦之乐啊。 娘啊，对您的思念，我压抑在心底，愈压愈烈，愈久愈醇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温馨而又痛苦的幸福，我会独自品尝，暗自神伤。 娘在通化生活十七年，哺育娘的长白山，又是怎样的风光？想起小时候，煤油灯下，娘一边纳鞋底，一边讲山上的林蛙遍地，野鸡成群飞窜，河水清冽甘甜，我爬在被窝里出神的遐想，那不就是神仙住的地方吗？娘又说起，攻打四平，二舅火线参军，姥姥在山头上摆桌叩头保佑儿子平安无恙，站在山上，日夜遥望，城里炮火连天。后二舅随四野转战南北，直到第一批攻上海南岛，身经百战除擦皮外竟无有重伤，娘笃信是姥姥求佛祖保佑的结果。有一次战斗，全连仅剩二人存活，二舅炸晕被埋在土里后又醒来，导致后来耳聋严重。二舅转业到靖宇县新胜林场，生长战斗的地方工作。一九八七年六月，娘对我说想二舅，想念长白山的好风光。我于是修书一封，二舅接信后携子归乡探亲，回去后不到一月，我娘就遽然而逝，现在想来，娘是有预感么？临走见至亲一叙？ 娘去世三十年后，想见娘的念头在心里疯长，实在压抑不住，我想去看看娘曾经生活成长的地方，当我驾车飞奔在长白山下弯曲的公路上，激动异常，亭亭的白桦树匆匆闪过，小河边还有冰冻未化，清澈的流水哗哗欢唱，我停车新胜林场，沿着山脚爬向一座山丘，娘，儿来了，这是多么美丽的神圣的地方。当我与表哥三十年后再次相见的时候，两人双鬓皆已冰霜，相拥而泣，悲喜交集，当年近花甲我从未谋面的二表姐匆匆赶来，一脚踏进屋里，我呆住了，这不就是我娘吗！娘曾说娘家二妮与她长得最像，谁能想到这么像，连说话声音、走路的姿式都一样，我与表姐抱头痛哭。我终于明白潜意识里为什么强烈要我千里寻亲，这是娘您特别安排的么？八十五岁的妗子向我讲述了娘少年时的很多趣事，我听的如痴如狂。 娘啊，您现在儿孙满堂，长孙成家立业，重孙也一岁多啦，次孙正在当兵，三孙正上初中。您该欣慰了吧。 娘是五十四岁走的，五十知天命，我今年也到了五十四了，也不知怎的，开始怀旧，眼眶子浅了，容易感动，开始忘事，有时锁了车走了，往往要回来看一下才放心。我二十一岁您离开了，当我赶回家时，您走了一小时了，咱家天塌了，地陷了，我成了没娘的孩子。从那刻起，一个惯孩子学会了坚强，起誓兴家立业，永远脱离贫穷与疾病，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无论受到多大委曲，经历无奈与挫折，我都选择了坦然承担，压抑在了心底。沉淀发酵了三十三年。别人可以回家听妈妈絮叨，诉说心中的苦处，讲讲生活的趣事，我没这个福气，只有年年鬼节日，坟前痛哭诉说时。 娘在，家就在。别人都有娘，有完整的家，从二十一岁起，我的家已经不是那曾经最完美的家了。娘为了家、为了儿女吃苦受累一辈子，积劳成疾，生活刚有起色，没捞着儿女反哺，还没捞着享福就撒手人寰，怎不教儿心痛！ 没有母亲的母亲节，把三十多年的心事，诉于笔端，寄给天堂的妈妈，没有痛苦，没有哮喘的折磨，不用操劳，愿您在天堂幸福。 我娘叫张玉兰，清朝安丘著名拳师张崔玄孙女，家风甚严，懿德淑娴。世上匆匆而过，娘虽微如尘埃，对我等却重如泰山。娘的善良、正直、忍耐、节俭的品德，是我们五个儿女一生都读不完的书！娘是属鸡的，如果健在应八十八岁。 本文即将结尾之时，妹妹在刘氏家庭群中唱了一首《天之大》，词曰：“妈妈，月光之下，有你我才有家，思念，何必泪眼，叮嘱，滋润我干枯的心田，天之大，唯有你的爱是完美无瑕……” 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替代妈妈，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我的娘亲，权以此陋文纪念妈妈，不能表述于万一却又无可奈何。 娘啊，您在天堂还好吗？ 不孝儿本成泣记于庚子母亲节。 此图是前几日回老家看望大娘，拍的我家老屋大门，生我养我的地方，妈妈操劳一辈子的地方，我生命中的壳。 我与老爸、弟弟，还有孙子派派。 岳母八十七，全家与岳母、妻弟合影，儿媳摄。愿老人长寿快乐。 一九九二年纪念母亲的短文《一个月饼》，潍坊日报。 母亲节，别人都在陪妈妈，我们兄妹只能思念妈妈，我正在写文，妹妹在家庭群一曲《天之大》，如泣如诉，催人心肺，眼泪滂沱，痛心不已，不忍再叙！ 修行 愿天下母亲健康长寿！佛祖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