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楹联（孤山篇）

学步翁

　　“孤山”，是西湖中最大的岛屿。它碧波环绕、花木繁茂；它亭台错落、人文荟萃。宋代诗人林逋隐居于此，植梅养鹤，“梅妻鹤子”佳话流传至今；清代康、乾二帝在此修建行宫，饮酒赋诗，及时行乐。辛亥革命后改名为“中山公园”。历史在这里凝固，文化在这里积淀。

　　“孤山寺”始建于南朝天嘉初年（560年），初名“永福寺”。唐武宗会昌灭法，遭兵燹，寺圮。宋真宗大中祥符间，僧人方简在废墟上重建寺观，改额“广化寺”，重建辟支佛骨塔、竹阁、柏堂等几十处胜景。此后，历经元、明，毁毁建建，清雍正年间改称“圣因寺”。咸丰十年（1861年）太平军马蹄声响，剑指杭城，孤山蒙难涂炭，广化寺被烧了个底朝天，仅存古铁佛一尊，倒卧于荒草间。后蒋果敏出任浙江巡抚，迅速组织杭城复建。清光绪二年（1876年），由丁申、丁丙兄弟捐资复建柏堂，移建竹阁，开挖小莲池，重建广化寺临湖寺门……

如今，广化寺已不在，而柏堂、竹阁、小莲池还坚守岗位，不过，已属于“西泠印社”的领地。

　　旧时有联较好的诠释了“孤山寺”的历史：

建刹傍孤山，溯天嘉永福初基，试与寻长庆残碑，读微之遗记。

题楣仍广化，还大中祥符旧观，愿重立辟支古塔，刻法华真经。

景还在，寺已无，楹联是在资料堆里找出来的。

　　“中山公园”大门。

　　山外皆山，峦岫绕成清净界；

画中有画，笙歌谱就太平图。

——吴芝瑛撰、祝遂之书

　　“中山公园”内“孤山”大红字两侧各置一石亭，左侧的叫“武亭”、右侧的叫“文亭”，为纪念南洋华侨赈灾而建，故被称之为“南洋华侨赈灾纪念亭”。其实这是错误的！据《杭州日报》记者的调查，上世纪20年代初，江浙皖一带连续四年发生洪涝灾害，当地士绅和西洋教会联手在上海仁济善堂成立了“江、浙、皖水灾义赈会”，推举何丰林为名誉会长，史量才、徐静仁为副会长，共募得赈款58万余元。建造此亭，就是为了彰显和纪念这次赈灾活动。

（亭内柱上有3幅石刻楹联）

　　“赈灾纪念亭”楹联之一：

救灾布金，出水火而登衽席；

纪功勒石，立碑塔以壮湖山。

——佚名

上联顺捐资赈灾，救出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使他们过上太平安居的生活；下联述立碑塔，勒石纪功，不仅可以歌颂慈善美德，也能使湖山更为壮丽。

　　“赈灾纪念亭”楹联之二：

己溺己饥恩周浙境；

尔炽尔寿辉映湖山。

——佚名题

“已溺已饥”出自《孟子•离娄下》：“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已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已饥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有人被淹，好像是自己使他受淹；有人挨饿，好像是自己使他挨饿。后因以指同情受难者，并将解除其苦难作为自己的责任。“尔炽尔寿”出自《诗经•鲁颂•閟宫》：“俾尔炽而昌，俾尔寿而臧。”炽，旺盛；寿，长寿。

　　“赈灾纪念亭”楹联之三：

昊天不傭，载胥及溺；

将伯助予，永矢弗谖。

——集《诗经》句

“昊天不傭”出自《诗经•小雅•节南山》。昊天，上天；傭，均、公平。“载胥及溺”出自《诗经•大雅•桑柔》。载，语助词；胥，相与；溺，沉没。“将伯助予”出自《诗经•小雅•正月》。将，请求；伯，长者。“永矢弗谖”出自《诗经•卫风•考槃》。矢，发誓；谖，忘记。上联意谓：苍天不维护下民，使之沉溺于大灾祸中；下联意谓：得到善人相助赈灾，我们将永远铭记在心！

　　清行宫遗址的“御花园”，贮月泉边的“天下第一景亭”，亭柱上悬挂着一幅享誉天下的名联。

　　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

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

——黄文中撰

这幅叠字回文联用10个单字重叠排列，描绘了西湖四时景色，点景生情，妙趣无穷。

　　“放鹤亭”。北宋诗人林和靖长期隐居孤山，终生不娶不仕，以梅为“妻”、以鹤为“子”，死后葬在孤山北麓，元代郡认陈子安为纪念林和靖而修建了“放鹤亭”。

林和靖活着的时候名气就很大，宋真宗征之不久，赐号“和靖处士”，还明令地方官吏定期慰问；死后，宋仁宗赐他“和靖先生”，成为历史上少有的由皇帝赐封的隐士。先生的高风亮节历来为人们所敬慕，留下了楹联无数，现亭柱上保留了4幅：

　　“放鹤亭”楹联之一：

世无遗草真能隐；

山有名花转不孤。

——林则徐撰、林散之书

“遗草”，意同遗稿，与下联中的“花”字工对。

　　“放鹤亭楹联之二：”

山孤自爱人高洁；

梅老惟知鹤往还。

——黄文中撰并书

　　“放鹤亭”楹联之三：

华表千年，遗蜕可闻玄鹤语；

孤山一角，暗香先返玉梅魂。

——吴廷琛撰、吴文蜀书

“遗蜕”：佛家、道家认为死是遗日形骸而化去，故称尸体为“遗蜕”。“玄鹤”：传说鹤千岁化为苍，又千岁变为黑，故名。“暗香”：幽幽的香气。林逋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之名句。

　　“放鹤亭”楹联之四：

梅花已老亭空鹤；

处士长留山不孤。

——范松上题、陈叔亮书

　　“林和靖墓”。旧时还建有“林和靖祠”，陈若霖为其题写楹联：

祠傍水仙王，北宋尚留高士迹；

树成香雪海，西湖重见古时春。

那时，此处很热闹。旁边有“水仙王庙（亦称龙君庙）”，还留有许多北宋时期高雅名士苏东坡、林和靖及僧人惠勤等人的遗迹。

　　“云亭”。位于后孤山西里湖边，六角石亭。民国九年，岭南金石书法名家、诗人许炳璈（字奏云）建造的生圹（生前营造的墓穴）。六根方形亭柱上刻有楹联八幅，现大多模糊不清，辨认困难。

　　“云亭”楹联之一：

斯世竟何之，幸德傍孤屿梅花、岳坟忠柏；

此心无所恋，却未舍钱江夜月、珠海乡云。

——许炳璈自题联

　　“云亭”楹联之二：

无怀葛天以上；

美人名士之间。

——许炳璈自题联

“无怀葛天”：无怀氏、葛天氏，均为传说中的上古帝王。古代读书人往往把上古时代作为理想社会，寄托心中的憧憬。下联意谓：死后葬于此地，有美人名士为邻，值得欣慰。

“云亭”楹联之三：

泉边青山伴回音；

湖畔石亭读书经。

——许炳璈自题联

　　“云亭”楹联之四：

南海荔枝熟；

西湖荷花香。

——张 权题

　　“云亭”楹联之五：

十亩苍烟秋放鹤；

一亭香雪夜横琴。

——崔永安撰并书

“十亩苍烟”：形容烟波荡漾的西子湖。“香雪”，梅花；“横琴”，弹琴。

　　“云亭”楹联之六：

千年老鹤三生石；

万树寒梅四照亭。

——崔永安撰并书

　　“云亭”楹联之七：

青山有例归高士；

素月对人如古禅。

——陈辅臣题

“云亭”楹联之八：

此地擅湖山之胜；

其人与梅鹤有缘。

——陈辅臣题

　　“林净因亭”。元末之时，群雄并起，兵荒马乱。浙江奉化人林净因，一个坊间普通的糕点师，离开故土，远涉重洋，去到日本。为谋生糊口，重操旧业，他做的点心受到百姓的喜爱，更得到了皇家的赏识，无意成了日本点心馒头业的始祖。

林净因是林和靖的七代后裔。1993年，林净因的34代后人川岛樱子来杭修建了“林净因亭”，时任市长王永明题写了匾额，时任园文局长施奠东撰写了楹联。

　　孤屿照栖霞，疏影暗香留处士；

绝艺渡东海，妻梅子鹤得传人。

——施奠东撰并书

　　“敬一书院”。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浙江巡抚赵士麟创建。他重视立德育人，有书院情结。将书院取名“敬一”，意谓“一念不敬，心便放逸；一刻不敬，体便松懈；一言不敬，言便招尤；一事不敬，事便取悔”。

2017年，国学大师黄高才接任“敬一书院”执行院长，把书院改造成现代模式的书画展览场所，原来的楹联都被取下，需要欣赏那些楹联，只能在过去的照片里。

　　十年前，一次游孤山路过“敬一书院”，院门紧闭，从墙上花窗拍摄到书院门联的上联，后查阅资料得知，此联原是杭州圣因寺的楹联：

故宫寥落认前朝，天下为公莫忘怀，四部图书，一园草木；

胜迹登临容我辈，人间何世试极目，东西浙海，南北峰云。

——旧联、沈定庵书

　　庭院里可见“瀛屿芬馨”堂前的门联：

园中草木春无数；

湖上山林画不如。

　　“范公亭”。宋代著名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范仲淹曾于宋仁宗皇佑元年（1049年）赴杭任知州，时约一年半，知名度远不如白居易、苏东坡。2005年，在孤山顶上修建此亭，是杭州城内唯一用于纪念范仲淹的建筑。

　　慕子陵和靖之高节；

贻百世千秋之美文。

——吴亚卿撰、姜东舒书

　　“西爽亭”，清西湖十八景之一。旧有楹联一副：

白首卧松云，先生有才过屈宋；

茅亭宿花影，故乡无此好湖山。

——邹宝僡题

　　“俞园”东侧，崖壑凹处有一座四柱半壁亭，亭前有一小池，苏东坡为怀念其师欧阳修而取名“六一泉”。欧阳修因有《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酒一壶，棋一局，琴一张及自身一老翁，计六个“一”而自号“六一居士”。旧时亭内有副名联：

湖山两孤，此处有泉可漱也；

天一地六，先生自号无说乎。

如今，泉还在，而楹联却不见！

　　“文澜阁”。清乾隆四十七（1782）年，将行宫后面的“玉兰堂”改建为“文澜阁”，用来贮藏《四库全书》。

　　“敷文观海”厅悬挂的楹联：

鸿去燕归，往事恍如烟霭；

星移斗转，翰墨犹似芝兰。

　　另一间客房的中堂墙上悬挂着郑板桥题的楹联：

秋水初晴，浪澄烟外；

幽兰未放，香在云端。

　　“白苏二公祠”。白居易和苏东坡先后担任过杭州“市长”，对疏浚西湖做出过很大的贡献。清嘉庆三年（1798年），经大学士阮元提议，在孤山南麓建造了“白苏二公祠”。祠内曾有过很多楹联，其中有一幅：

唐代论诗人，李杜以还，推出几篇新乐府；

杭州怀刺史，湖山之曲，尚留一堤好风光。

　　最近，为了核对楹联是否还在？跑去“白苏二公祠”，却因为疫情原因而闭门谢客，好在之前拍摄的照片中还能辨认出4幅楹联。苏公祠（英爽颉颃堂）门上的对联：

欲共水仙荐菊花；

长留学士住西湖。

　　苏公祠内对联：

黎庶至今思，湖山俎豆双贤守；

风华终古在，唐宋诗词两大家。

　　白公祠（居易乐天堂）门上的楹联：

但是人家有遗爱；

曾将诗句结风流。

　　白公祠内楹联：

韵分西子，柳堤边，思一镜画图亲手构；

政惠杭州，梅屿上，设两尊芳醴肃容瞻。

　　“林社”，在孤山之阴，放鹤亭右，祀清杭郡太守林启。时有楹联一幅：

为我名山留片席；

看人宦海渡云帆。

　　林启，福建侯官人，清光绪二十二（1896）年以御史出守杭州，重视教育，先后创办“求是书院”，浙江大学的前身、“蚕桑学校”，浙江理工大学前身、“养正书塾”，杭州高级中学和杭州第四中学前身。1900年卒于任上，他家人欲运灵柩回福建老家，杭城百姓恳请留在孤山安葬，时有陆元鼎撰联：

教育与蚕桑，三载贤劳襄太守；

追随有梅鹤，一龛香火共孤山。

　　近日去“林社”，亦因疫情而不得入，翻看以前的照片，“林社”大堂之上有一幅楹联：

社结湖山，开两浙新学；

情同梅鹤，伴一亭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