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老房•老人•老河

冷夕

<p class="ql-block">  此说的老山,非云南省麻栗坡县与越南交界有著名的“老山战役”的老山,而是位于桂中偏东大瑶山山区深处的老山,在当地叫响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建立的老山伐木场,鼎盛时期有一百数十号工人、数量相当的家属小孩,几百人俨然一个小社会,是当年这山区小县最大的企业,是一群被冠名为“老山仔、老山妹”童年生长的摇篮。</p><p class="ql-block"> 最初这里的住房是建在半坡上的木板房,后来改建为泥瓦房,再后来又改建为砖瓦房。八十年代中,伐木场改制为采育场,造林为主,而后撤销建制,人们陆续搬离。老山,就在历史的更迭中逐渐冷寂了下来,成为了所有老山人的故园,心头最为挂念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前些日,我们“老山情”微信群的一位兄弟发布了一则消息,说我们的老山故地正在兴建苏式园林“听山境庐”别墅度假村。老山的老房被彻底拆除,原有痕迹将彻底消失,顿觉怅然若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回想起五年前那次回走老山,老房子还在,却基本没了人家住户,据说只有个别留守老人。老房墙上的白石灰经不起岁月的折腾,早已斑斑驳驳,落满了尘世的埃。有的墙面忍受不了风吹日晒雨打,纷纷剥落,苦熬成一个个似乎永远也无法结痂的伤口。头顶的灰瓦,不堪尘世的寂寞,颓然露出憔悴的愁容,似乎不经意间的一两滴清泪,便可令其愁肠寸断,粉身碎骨。</p><p class="ql-block"> 站在这刻满自己生命印迹与温馨回忆的地方,多少年来一直魂牵梦萦的老房前,不觉思绪万千——</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我们曾经的部分时光,就是在这样的房子里打发的。如今,再次与之对视,我努力地在层层剥落的尘埃里,寻觅着往昔的温馨。砖墙灰瓦的老屋,看似老土,但其实曾是我们最好的居所。冬天,有母亲胸怀般的温暖;夏日,则为我们蓄满阵阵的清凉。最喜的是来场不大的雨,静卧在粗陋的木板床上,透过隐约的白纱帐,眼帘里的灰瓦深邃而绵长,如同漫长的岁月朦胧在心底。</p> <p class="ql-block">  一个人缓缓地走在记忆中,甜甜的,酸酸的,有些苦,又有些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来形容此时的心情。</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在一排破旧的老房中部的一间老房子前,坐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日光如流水般轻轻漫过老人脸上的沟壑,缭乱的银发如冬日的败草般杂乱地挂着脑门。</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当我走过他身前时,我点头报之以微笑。老人睁大浊眼看着我,微皱着比银发还颓败的双眉,似乎也想要在干枯的记忆里辨识我是谁,又或者是他已经许久未见陌生人了。可是,我毕竟不是陌生人,我是吃这里饭,喝这里水,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只是,漫长的岁月,让我与曾经很熟悉的人和物之间有了亲切的陌生感。</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老人也向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浑浊的目光追随着我的身影缓慢移动着,如头顶的斜阳轻轻地飘落在我的身上,可是,我似乎并不感觉温暖,有的只是难言的凄凉。</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我本想停下脚步,与老人闲聊上几句,可是一时又不知说什么,最终还是选择往前走。</p><p class="ql-block"> “您稀客,找谁呀?”背后传来一声询问。我转身回望弯腰驼背的白发老人,脑海里快闪搜寻,然记不起他年轻时的模样。“不稀客,我找我自己。”我客气地回答。他眯起眼睛怪怪地看着我,自言自语:“哪有找自己的?”</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心头五味杂陈,令脚下的步伐有些飘飘然。在犹豫的步履间,出现眼前的老河掀起了我心头微微的喜悦。</p> <p class="ql-block">  老河在历史的光荫中不知流淌有多久,是一条没有名字的小河,我姑且叫之为老河。老河水源丰富,水质清澈甘甜,常年满足着场里几百口人的吃喝浣洗。每日天蒙蒙亮,便有场妇提着昨日一家人换下的衣服,来到河边浣洗衣服。她们边洗边唠家常,唠到兴奋时,不时地还可以听见清脆的笑声夹杂在棒槌拍打衣服的“啪啪啪”声里。</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老河上架有一条小木桥,住在青年工区和老山工区的小伙伴们都得走过这条桥上半坡上的学校。桥的一头正对着小礼堂,放电影,演戏,开大会都在这里。小礼堂的两头分别是工人宿舍和大食堂。傍晚时候,场部的一对高音喇叭按时播放着时事新闻和歌曲,小礼堂门前经常会聚集些男女老少。大家在桥头河边随便找个地方,挨上屁股就可坐一阵,你一言我一语,随便唠着家常,把夜晚时光的脚步扯得很慢很长。但一般只扯到星月布满天际,露水刚湿额头,调皮的小孩子们的游戏玩兴正浓,大人们就会扯高嗓门,呼儿唤女喊回家去。不会闲扯的时间太长,是因为大山里虫蛇多,蚊子多,有一种叫“花鸡婆”的小咬很厉害,被咬的人痕痒难耐并血流难止,当时有一种叫“万金油”的膏药便成了驱虫止痒的常备良药。</p> <p class="ql-block">  携着甜甜的记忆,我小心地向着老河一步步逼近,如同走向一位阔别已久的老人,心头缀满难言的沉重。</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小时候,我们这群毛孩子喜欢背着大人下河游泳戏水,摸鱼捉虾钓螃蟹。攀伏在有石崖的河沿,瞧着清澈的河水映出头顶上的蓝天和两三个小小的脑袋,守着潮湿的石壁凝结出晶莹的水珠,逐渐变大变圆,最后划过眼眸,悄然坠落入老河的深沉里。有时随手拾起小石子扔到河水中,激起浅浅的水花,把河中小小的蓝天以及印在蓝天里小小的脑袋,晃成一圈圈朦胧的波纹。然后,便可听见河水里传来我们清脆笑声的回音。</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儿时的记忆总是如此的醉人,哪怕只是一小段残缺不全的片断都足以令人流连。</p> <p class="ql-block">  伫立河沿,微蹙双眉,似乎又抓到了一丝丝逝去的曾经的岁月。老河崖壁的石缝间依旧潮湿。一株株蕨类绿意婆娑,伸展着羽翅般的身姿,尽力地在河水里映出自己的妖艳。头顶的蓝天依旧那么小片,三五枯草漂浮其间,它努力地采撷蕨类的妖艳来装饰自己,可是,纷纷尘世的埃在不经意间落满它憔悴的容颜,怎么也挥之不去。</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我睁大双眼在老河里搜寻自己的笑脸,然而,眼帘里似乎只有不尽的沧桑。我隐约感觉到就像那老人脸上的沟壑,以及他焦渴的双眼,微微地嵌入我的心间,抹不平,解不开,如生命中的一个千千结。</p> <p class="ql-block">  有些茫然,如同坠入深井的羔羊,望着井口大小的天空,绝望地叫着喊着。忽然,耳边飘着熟悉的呼唤声,隔着老远,且不甚大,但于我而言,却是那样的清晰,仿佛那是发自我的心底。是母亲,是母亲在呼唤儿子的声音。</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我抬头,起身,理清杂乱的思绪,寻着母亲的呼唤,一如儿时般,迅速地跑在回家的路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