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百的我

庚戌狗

半百的我 一晃，已半百，到了狗日的中年。 不算油腻，也早已不再清新。岁月的尘埃，直接秒杀肥皂、香皂、洁面乳、SOD联军的顽抗，无情地霸占了我曾经青春而光鲜的脸庞，不仅将它摧残得焦黄黯淡，还肆意地在上面筑起道道壕沟！ 而我，仍拒不投降！因为，我才刚刚半百而已！ 我决定从“头”来过——流放了以往精神的小平头，学着酷青小哥的派，只在头顶蓄一片后倒的长发。但还扎不了辫，只好用发夹夹住，不然乱蓬蓬一堆，很像川人口中的“王保长”。旁人大多说丑，家人也抗议，要求限期整改。我则嘻皮笑脸应付，反正不太照镜子，也没觉得有啥不好！况且疫情期间，出门都戴口罩，何人识君？日日顶着与一把年纪有点不搭的另类发型招摇过市，一来二去，居然也心安理得起来，起初时的一丢丢不好意思早已烟消云散，只一心盼着快点扎上辫子。 也许，改变一下发型，仅仅只是为了表达一下成为岁月俘虏的不甘与抗议吧！ 其实，半百的我，早平了心气。乍看发型，新潮中带点神经，酷中透着傻。不过，我已不太在意别人怎么看、作何想，只是没心没肺地沉浸于自己的“半百模式”与“中年状态”——不喜也不悲，不争也不避，不求也不拒，不拖也不急，不惧物事，不迎未来，不恋既往，专活当下！任时光荏苒岁月流淌，只是静待花谢花开，坐观云卷云舒，卧听风声雨声，闲看人来人往，管它是贫是富，自品冷暖，闲散悠游，安之若素，心甘情愿于听天命尽人事！虽不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右而目不瞬，但好些事也早已可以看惯能够习惯，也许这就是所谓与自己讲和的结果吧。 其实，半百的我，颇有些土气。在脱下戎装换上便装之后，我依然勤于洁牙修面，却日渐轻慢于衣装服饰。那些时装潮服时常留守于衣橱之中，难得抛头露面一次。平素运动衣衫鞋袜加身，惹得家中领导都开始羞于携我同行。那身行头，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窝囊，但我却钟意于它的轻松惬意，自在舒适，素朴不失简洁，随性而不随便。除了觉着别样的年轻、动感，更能方便随时背上球包，去网球场里尽情折腾，用运动来调校还不愿服老的躯体，挥洒去沉积体内的多余脂肪与尿酸，好让筋骨关节朽蚀的速度慢一点再慢一点，也让逐渐干涩粗糙的老皮得到“生态盐水”的浸润。更重要的，是可以填充掉大把的闲暇时间，尽可能刺激与调度濒临枯竭的荷尔蒙多巴胺，呼去内脏中与日而增的浊腐气息，赶走“可怜半死白头翁”才可体悟的烦忧无奈，孜孜不懈地寻觅“咱还年轻”的自我慰籍，努力让微笑常挂嘴角停留脸上。除此之外，时尚与我再无瓜葛，从此也少了“可怜飞燕倚新妆”的嫌疑。 其实，半百的我，最想沾文气。退役前，心中不免担忧：卸下军官职务的担子，褪去军装赐予的光环，我的脊梁是否还能那般挺拔？包覆骨架的那副皮囊是否还能那样富有张力？往昔坚定自信的双目是否还能神采依然？在坚持背完《孙子兵法》、第一次读过《共产党宣言》之后，才愈加发现，太多太多想要读、应该读的书都还没有读，过往的自己真就是那“山中竹笋”与“墙上芦苇”——嘴尖皮厚腹中空！头重脚轻根底浅！那一刹，我竟羞愧得无地自容。此时，内心是多么向往正权叔叔几十年如一日习书作文砺成的气定神闲达观纯粹，钦羡德年大哥求学年代积淀下的大气洒脱英雄情怀，倾倒于文翁画叟书家的笔墨寄情，乐享于音韵词曲的薰陶感染。手释卷，日不读，则心怅然，已成了我的常态。哪怕背一首诗，读一段史，看一篇毛选，都让我心里踏实。读过的文字词章，似乎进入到我的细胞，补充我挺拔胸膛的精神之气，成为阻止我大脑萎缩的抗氧化剂。我想，这才是半百之人的活力之源，也是余生有味的最强硬核吧。 其实，半百的我，也享受俗气！半百之年回归闲人，从此世间又多俗物一枚。难道，这是人生反向进化吗！您看，我时常混迹于主厨大爷煮妇大妈之中，流连于超市菜场大小摊档，一番挑三拣四讨价还价之后，满足地带着战利品凯旋而归，再闪转腾挪于三尺灶台锅碗瓢盆，只求为家人用心奉上三两道合口饭菜，除此似乎再无他求。您看，我也时常现身公交地铁、滴滴快车、共享单车之上，哪种赶趟坐哪种，怎么方便怎么来。在公交车上，遇孩童嘻闹时我会由衷羡慕其勃发生趣！见有人为需要者让座时我会为之暗暗点赞！即便旁人有口角争执时我也会饶有兴味地微笑旁观！而那高声大嗓接打电话声、妇人间家长里短笑谈声混合着汽车发动机声、喇叭声、刹车声以及街边吆喝叫卖声，活生生一台街头市井人生百态实景秀，演出着普罗大众的尘俗与风情！您看，我也开始与父母亲人啰嗦起来，议论起今天的肉菜价格涨跌，吐槽起某个无良之辈的不义无德，回忆起当年某件往昔趣事，在有一句没一句的絮叨中消磨时光。而我们把这称为陪伴，父母养我小，我陪父母老。您看，我也有了更多的人情俗事。比如，作一次相知故旧的探访，吃一回亲友四邻的酒席，赴一次战友乡友学友圈友的欢聚，在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唱唱跳跳、来来往往中，不断为交情友情亲情升温注胶！在彼此互动中慰籍内心感动自己，治愈孤寂！您说，有了这凡尘烟火的薰蒸，经过入乡随俗的煨炖，半百的我，是不是更有了人味！ 人到中年，黄土及胸，十字路口，前方一幅壮丽夕阳图景！而我，却没有丝毫悲凉！ 因为此时，我已站上人生的山顶，正从高处回望来路，眺望、憧憬那更远的远方。也许，我会在山顶逗留片刻，甚至徘徊一些时日。我会盘点一番路上的风景，感叹一番那些永生难忘的瞬间，再擦去汗水泪水，掸去一路风尘，舔净伤口血迹，小憩一下疲惫的身心，然后挥手向以往的自己道别，任“他们”永远定格在奋力攀登前行的一个个瞬间。 我剩下的行程，肯定不会原路返回，而是一路向前直至尽头——生命终点站。这一段行程，依然会上下起伏、曲折蜿蜒，依然会崎岖不平、荆棘丛生，但也肯定别有一番风景。接下来的行走，我已不在乎还能爬多高走多快，只求不至虚度日少一日日贵一日的时光，不负那一路相伴的绝美风景，努力让尚善尚美的修行脚步走的更久走的更远，继续以滴水之功、跬步之行不断充实自己的人生维度！我会让人生的后半段尽可能的精彩纷呈！ 现在，我将背起盛满初心与痴心的行囊，坦然迈步，风雨兼程，继续找寻那个更好的自己。 半百之年，亦吾新生之始！ 二○二○年五月八日于马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