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字

学小林校长

“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掀起抓革命促生产的新高潮。”“发展经济保障供给。”“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宏子每经过一栋墙壁上写有大字的房子或是围墙的时候，总会大声地把上面的字逐个逐个地念一遍。尤其是和妈妈走在一起的时候，妈妈会狠劲地夸奖他。妈妈没有读过一天书，不识几个字，所以看到宏子还没到上学的年龄就已经认得这么多字了，心里着实很高兴。不过宏子总觉得“警惕”的“警”字很难写，实在是笔画太多了，所以他会在“警”字前面多站上一会儿看多几遍，然后还会用食指对着字在空中描摹几遍，这样他才觉得以后会记得住了。还有“掀起”他总会念成“锹起”（qiao读敲），可能是跟着四姐学的，直到有一次给二姐听到并纠正后，他依然会在心里面先念上一遍“锹起”，因为他觉得这两个字实在是长得太像了。 街上很多房子的外墙或围墙上面都有红色字的口号。比如，爸爸妈妈车间的外墙上就有“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中学操场的围墙上有“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百货商店屋顶上方的是“发展经济保障供给”，国药店的外墙上的是“发展中医药学，挖掘祖国的医药文化宝藏”等……镇上的商店、学校、医院、银行、车站、旅社、法院、邮电所、供电站等机构一应俱全，每个单位的房子上都有口号，所以这些口号可以算作是宏子最早识字的教科书。修河和316国道并行着在这里穿境而过，水陆交通的便捷造就了小镇的繁华和中心集镇的地位。每天，周边公社的居民和农民都会云集而来，买卖日常生活所需。从早到晚，小镇都热闹哄哄的。当然，作为中心集镇，方方面面在全县也要走在前列的，包括任何活动都不能例外，所以对宏子来说又算是多了一些教科书。 突然有一天，他在街上看到联社、供销社和中小学校的大门都用松柏树枝扎了起来，开始还觉得很好看，就像打仗的电影里面给汽车和大炮做伪装一样，于是就站在那里看着别人怎么扎。后来再看到扎上了纸白花，还有门头中间有一个黑布白字的“奠”字，他不认识，但是在一些老人出殡的棺材头上看过这个字，他知道应该是有人死了，但是又觉得很奇怪，什么人死了会有这么多的门要扎松柏树枝呢？听到旁边一个大他一些的学生念作“电”时，他就马上记在了心里。大门上方还有一行黑布白字：“*****和导师毛泽东主席永垂不朽”。他问旁边那个大他的学生“垂和朽”字怎么念，是什么意思。别人告诉他：“毛主席逝世了。”他不知道逝世是什么意思，回家就赶紧问二姐。二姐一只手搂紧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围住嘴巴贴在他的耳朵上轻轻地说：“逝世就是死了的意思，主席死了不能说死的，要用逝世。”听罢，宏子一副愕然的表情，这是他第一次听说毛主席死了。他在电影里见到过毛主席，他从身边的那些大哥哥大姐姐那里知道毛主席是世界上最大最好的好人。“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的大救星……”这首歌他还是跟着妈妈学会的。第二天，全公社在大礼堂举行追悼会，宏子和很多厂里的子弟都参加了。哀乐响起，所有的大人和小孩都哭了，宏子和三姐四姐哭得还特别伤心。因为在他们心里一直是把毛主席当作自己的爷爷一样，觉得毛爷爷是个很伟大很神奇的人。 差不多一个月后，镇上又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游行。那天他也跟着爸爸妈妈走在了游行队伍里面，小小的个子夹杂其中，毫不起眼。人山人海的队伍从大礼堂集合出发，往公社方向行进。走到爸爸妈妈的车间门口，他看到了三姐和四姐站在那里，对着他露出一副很是羡慕的神情。他有点得意洋洋，不停地挥动小手，跟着领口号的人一齐大声地喊：“打倒四人帮！”“坚决拥护华主席！”“*****！”“华主席万岁！”……游行的人手中拿着用红色的或粉红色的纸做成的小旗帜，上面用毛笔写着这些口号。游行完后宏子就把这些旗帜带回家，对着上面的字又一个一个地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