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坐在阳台上,望着荣盛待开发的圈地墙角,几株碧桃,花谢了。混杂其间的一簇洋槐树茂盛地生长了起来,央央成嫩绿的一片。花序与树叶交织在一起,没了层次感,奶白的花云隐现枝头。槐花初放,槐香来了。</p> <p> 我估摸着再有两仨天就开盛了,一串串雪白的槐花就会像珍珠一样挂满枝头,那时去捋便是享受一次美的旅程,内心该多么惬意。当我沉醉在完美规划的遐想中时,忽然发现槐树下有人行动了,三、四个,四、五个,拿着长钩杆勾折槐枝,够得着的很快被折光了。这时,从楼上看着本似灌木状的槐树林,显现出乔木的本色,余下细高的三、五株,在风中单薄地摇曳。</p> <p> 我有些失落,也有点发急。自已一直用心灵守护着它们,觉得那槐花的芬芳已许我三春。妻子笑我嗔痴,说,这一圈儿的楼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它,就有多少颗心地躁动。是啊,花儿总是应季开放,完成其生命周期的宿定,只不过观者赋予了它浪漫的情调。槐花与妩媚的观赏花不同,它寄托着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种情结。</p> <p>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我还是个少年,住在五陵原上的老家。记得村子里基本都是土墙瓦房,房子也少,家家的前后院庭里都栽了许多树,长得最多的便是洋槐树。每年四月的某一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不经意间闻到一股熟悉的甜香,一抬头,涝池边九婆家的洋槐花正飘送来素雅芳香。一树花开香满天,全村的槐花竞相绽放了。</p> <p> 我家门前也有两棵高大的洋槐树,树上的槐花开得正盛,隔壁永寿家的蜜蜂嗡嗡地穿梭,采蜜不停,引响一片蜂动。我放下书包,问母亲要吃槐花疙瘩。不等母亲回答,便寻来往年的钩子,拴在腰间,开始爬树。爬树是我的特长,也是那个时代所有农村少年的强项。洋槐树身的外皮特别丑陋,皲裂出很多沟壑,有利于爬树抓蹬,因此,待母亲赶出来时,我已坐在了高高的树杈上。她望着我,叮咛千万小心。我应诺着,随手撸一串鲜花塞进嘴里,丝丝清甜沁入喉管,溢满心房。于是,远处用钩,近处手折,不一会儿地上落满了槐花树枝。对门的七婆、玉兰婶等左邻右舍都来了,乡亲们拿着簸箕、筛子,坐在小板凳上,有说有笑地捋着槐花,脸上洋溢着春晖。那几天里吃的都是槐花,槐花是季节的馈赠,是时代的音符。</p> <p> 洋槐树,又名刺槐,原产于北美,十九世纪末引入中国。因其适应性强,生长快,繁殖易,用途广很快长满中国大地。洋槐树不挑环境,只要给一域空间,一块土壤就能顽强地生长,土塄、崖畔常见它的身影。它是极其质朴平凡的树,也许正因为质朴才会开出如此纯洁清香的花朵,在平凡中彰显大美;它又是宽厚仁爱的树,用自己的付出驱离人间的疾苦。母亲常说,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地里的蛮丁挖光了,树上的槐花捋尽了,捋下的槐花拌点豆面来充饥。豆面很珍贵,锁在板柜里,节俭着吃。母亲还说,村里的天才就是槐花开时吃槐花活过来的。母亲描述的那三年境况很可怜,甚或有些凄惨,但我没有多少感觉。人可能就是这么贱,只有经历了痛才会知道什么叫痛。不过,从母亲的叙说中我明白了村里的洋槐树为啥这么多的原因,也似乎知道了槐花疙瘩的由来。</p> <p> 槐花作为食材中的一员,不但在困难时期解决了食物匮乏的问题,而且用它做的饭菜更是一种美食。窝酸菜,脆而酸爽;制干包包子,筋道清软;槐花麦饭,关中人叫槐花疙瘩,是众多槐花吃法中最为上乘的佳肴,其做法也相当讲究:</p><p> 早晨,当阳光普照大地,初温升华了夜露,于清浅叠翠的新绿中,寻那晶莹剔透,绿蒂英英,瓣瓣同心,娇艳可人的一嘟嘟初放槐花,抖飞尝鲜的蜜蜂,摘入篮中,带回家。用清水洗去花上的浮尘,风干浮水,盛入盆中。舀一瓢面粉,一边撒一边轻揉,让槐花汁液浸透面粉,面粉薄薄地包裹住花瓣,面粉不能拌多,多了便会口感干滞,失去花香,其程度应该是握之成团,松之即散。随后上笼,笼屉上铺层笼布,蒸二十分钟即熟。揭开锅盖,槐花的清香便一下子弥漫了整个厨房。出屉入皿,放少许盐巴,热油旺泼,吃一口,甜甜的幽香沁人心脾,让人欲罢不能,神魂追逐着花魂,飘香四月天。</p> <p>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