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l><li>一早,上班路上,桥头站满了卖工的人; 桥下,三面光的河底上,哗哗哗的淌着一沟水。这种情况,栽秧的时候才有,并明确无误的告知:“将有事于西畴”了。</li></ul> <ul><li>“雨足高田白,披蓑半夜耕。”工作后,割草、放马、劈柴、拔秧、探田这些事离我越来越远了。可是,一到栽秧季节,脑海里就浮现出这样的情景:“握——犁——锁回来——锁回来——”,犁田人一把抄起犁把,随即一个利索的转身,紧跟牛后。“挨埂、挨埂、挨埂——”犁田人又说又唱的吆喝宛如一首粗犷的牧歌,应情应景,此起彼伏。</li></ul> <ul><li>大沟边上下都有我们的田,那是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父亲抽来呢。沟上的田,水相当难放,要到海棠井、梁家塘放,沟又细,路稍又长,水还特别小,熬几晚上都放不满。沟下田就相当好放了,是典型的脚扒水。说到水难放,回辉登人爱开玩笑说:当官三年,不及水口在上。做儿子都克岭岗村做——水好放啊。我家的沟下田,沟又宽水又大,盆粗的一股,半个小时就泡得起来。只是坂田挖前以后,埂子上老鼠洞多,进田的水见洞就跑,塞了一个又有一个,塞都塞不赢。</li></ul> <ul><li>土质松软的田,不用浸泡太久,水放够了,就可以打耙。大人爱使我们,送水阵,送糠阵。幸好我家的田就在村头,过一丘田就到田头。父亲犁着田,牛一走,犁一过,那水就在田里打转转,渣草漂着,虫蚁蚂蛲到处爬。燕子低低的,一遍一遍的飞来,薅着一个是一个。犁耙在田里翻江倒海,准备给小秧的成长,倒腾一个新的世界。</li></ul> <ul><li>小时候,我学会了探田和做埂子。脱了鞋子,把裤脚撸到大胯,捞起一把锄头,高一脚,低一脚的插到水田里,任泥水从脚趾缝里冒。探田人玩的是手上功夫,躬起身子,把高出水面泥土,用锄头把它拖到低洼的地方,遇到漂浮的渣子,一脚把它深深的踩进泥水里,一趟一趟的探平,直到整丘田微波荡漾,涟漪朵朵。</li></ul> <ul><li>其实探田,人出的只是小力。一丘大田拉得平平的,水汪汪的,主要是牛耙出来的。耙像一个竹筏,牛拉着,耙田人站在耙上,一趟一趟的把形似岛屿的泥土拉入水下。牛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着,耙田人悠闲的站在耙上和牛轻歌曼语。等到一趟终了,另起一趟的时候,犁田人自然引吭,“握——犁——锁回来——锁回来——”,任凭牧歌在田畴里四散,大有“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的范儿,直到拉平整丘田,泥土不见了,一丘田形成一个湖面。</li></ul> <ul><li>田探好后,做埂子。做埂子前要抄底子,搅一下埂边内沿,为的是田埂坐水。抄底搅埂要用犁。那些犁田人,包括我父亲最爱叫了。越有人越爱叫,像人来疯。他们先吸一口气,然后一声:“握——犁——挨埂——挨埂——”这时候,他们还会依照牛的毛色、个头,亲密呢唤着它们的名字。比如说:“大花,大花,挨埂,挨埂”,或是“阿花姐,阿花姐,挨埂,挨埂”。给过路人好笑了咋S。</li></ul> <ul><li>那时候,栽秧不兴请工。兴着换工。处得拢,处得好的女人,转着栽,今天一家,明天一家,栽到哪家哪家供少午。拔秧是男人的事。男人把秧挑到田边,丢秧成了最有趣的事。那些刚做媳妇的女人,栽秧又猴,穿的又好看,特别惹眼。丢秧人左手拧起几把秧,一把一把的递到右手上。然后一把一把的拧在手里,飞快的转几圈,一个抛物线,使气把秧准准的丢到新媳妇身后。泥水受到撞击,飞起一大撮水花,夹杂着泥巴的水落在新媳妇的身上,就像扎染。男人哈哈大笑。女人矫情的来一个白眼,骂一句:“你怕啊S了,背时鬼!</li></ul> <ul><li>“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如今,人们依旧忙碌,但犁田的牧歌早已远去,“握——犁——锁回来——锁回来——”怕是锁不回来了。</li></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