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无”作家

一谷

“三无”作家①

 

题记

 

   假如我还能活下去/ 我愿我的大脑如混沌初开/ 耳朵听到的就是听到的样子/ 眼睛看见的就是看见的样子/ 嘴巴说出的就是说出的样子

 

                    王跃文

 

  前时，《一碗长寿面让76岁患者重拾战胜病毒的信心》的视频在央视网播发后，一辈子默默无闻的“三无作家”，一夜之间成了网红。从不上网的海外幺姑娘突然在网上向我连发三个坏笑的表情包，然后不无揶揄地说:

 

  “Mr. Yi 老爸，半百爬格无人识，一病成名天下知拉！”

 

我笑骂:

 

  “苕丫头咩！老爸成了毒王，臭名远扬咧……”

 

 

 

一、溢美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是现如今自媒体时代的真实写照，各种民间网站不正是春风吹开的花么。

  记得富起来的时代，娱乐至死；强起来的时代，人皆自媒体，指不定也来个“自美”至死。反正写文不完税，不写白不写，写了也白写，倒贴也要写。正如一网友自嘲的：天上掉下一块砖，砸到了十个人,九个是著名作家,一个是知名诗人。这不过笑话尔，说真的，众声喧哗之名，也足见写作繁荣之实，发动群众面空前绝后。可谓一举结束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文学垄断时代。

  人道，疾风知劲草，患难识知己。《长寿面》一文在央视网、新华社、中国日报、腾迅大楚、长江日报、武汉广播电台等官网、媒体播发视频与报道后，在全在国引起一些反响，民网闻风而动作出积极回应。广大网友为了同心抗疫，守望相助，在我生死关头表示关切，可谓肝胆相照，患难与共。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人类史上是空前绝后的，大家的悲悯情怀无不闪耀着伟大的人性光辉，叫我受宠若惊之余又感激涕零，永世不忘。

 中恳的有如。知名网络作家林深数树在其主编的槐荫论坛全文转载《长寿面》。

 委婉的有如：武汉洪山楚剧团的当家演员黄致鹏，用著名楚剧表演艺术家彭青莲《红梅赞》经典音频为背景，演唱大气高雅，情深意长，堪称一曲传统内容与与现代表达相结合的楚歌。此视频在美篇一发，迅速窜红，在文艺界引起积极回响。

 好玩的是一则耸人听闻的是广告，"三无作家"——易俗立马堂而皇之地成了卖面广告的代言人唦。

  总之，郎嘎们对我溢美之词多多。如：“写诗信手拈来”、“作品无数”、“感人肺腑”。“最有血肉，情义，灵性，最好的作品”。还有慷慨赠我一大堆美丽的桂冠——么斯艺术家、楚剧大师呀、诗人、作家，又有的更恶燥，直接说本人是“英雄”……你黑我！

 

二、翻盘

 

   世上没有一个母亲不疼爱她的儿子，世上也没有一个作家不疼爱自己的作品。儿子不夸奖么样能成才？作品不出名哪能当作家？安徒生曾在给好友的信中坦承：

 

“我觊觎名声和荣耀，与守财奴觊觎金子如出一辙”

 

 

  我知他的话尽管太露，不艺术，一点也不擅韬光养晦。但对于大多文学发焼友乃至于有的作家而言，何尝不是内心直白。但我在出院后似乎更懂得“嗟来之食，吃下去肚子要痛”的。

  在隔离点的日子，闭门禁足中老爱琢磨些事儿，蓦然回首，发现一个人耸立眼前，他是老同学、知名汉剧作曲家陈寿星，此君十多年前曾对我调侃：

 

  “莫被网上一些人把你哄苕了哇！”

 

  我一直不以为然，且耿耿于怀。而今陡然觉得他的话虽戏谑却不无道理。莫非是刼后余生的顿悟？

 

  与此相似，另一则故事更令人感动。说方舱医院里有位充满正能量的小伙子，为缓解病友精神压力，调剂紧张气氛，尽量减少悲剧发生，常编演些小节目，蛮受大家欢迎。他在回答记者采访时说：

 

  “我没別的，不过是生着法子去逗他们开心。”

 

  这一“哄”一“逗”令人玩味，字符不同意义同——不都是让人开心吗？须知：凡如上文对我种种夸奖也好，赞美也罢，其本质当属于善意谎言之范畴也。既然是假把式，这不结了，自己可不能拿着棒槌当了针(真)。殊不知，甜蜜蜜的糖吃多了，会引发蛀牙甚至得肥胖症的。听好话一旦成瘾，并以此为荣必坏事。轻则，利令智昏，个人膨胀；重则，以讹传讹，败坏整个社会风气哟。记得上世纪90年代初社会转型期，江城有一幅对联流传“假烟假酒贾志杰，官商官倒官广富”。横批是“钱认路”。那是人们假借不错的领导之姓名谐音，对不正之风发出的愤怒而已。假货好办，没收销毁完事。假人么样收？么样销？哼，就是吃了豹子胆你摸都不敢摸！放任自流么，一旦堤防决口，洪水必泛滥成灾——假作家、假专家、假科学家……那就不是闹着玩儿！掉得大。

 

  其实，么斯诗人，作家唦？那不就是说，坐在家里写诗和作文的人吗？ 

 

  为澄清事实，避免产生误解乃至生意纠纷，那长寿面的广告么，本人坦白交代，反正一冇拉客，二冇收过哪个的半文铜钱。只惟愿您郎嘎能发财就ok。

  为消腫减肥，所以必须来个的大反转，将上面的事儿翻个盘——还原本人真相才好唦。正如抗疫诗人的召唤：

 

  假如我还能活下去/ 我愿我的大脑如混沌初开/ 耳朵听到的就是听到的样子/ 眼睛看见的就是看见的样子/ 嘴巴说出的就是说出的样子

 

 

 

 

 

三、冏途

 

实打实地说，论地位，我跟您郎嘎们一个样——平头百姓。论职称，我只是一个无证无级无名的“三无作家”。

原来，我本是个乡下土里扒食、犁靶镐锄样样精通的小农民。

 

 

  其实，在省戏校我不过是个龙套演员。一个“穷”字撕碎读书梦，一个“喜”字实现进城愿。乡党“鸡子扒动了祖宗坟”狂欢的假象，掩盖了我悲喜叠加、爱怨交替戏校的生活真实。尽管无奈，幼小的心灵深处却无时无刻不涌动着一种写东西的渴望，逐渐扒拉出一方净土，上面的小草生根发芽。同学称“自留地”。

  自古心无二用，脚踏两只船决无好果子吃。譬如：小个子身挑双担偏去与只挑单担的大块头比赛，后者必嬴，前者输在人生起跑线上已成宿命。果不其然，毕业时同学们舞台上硕果累累，神采飞扬。我呢？结果洽如自写的两本诗集命运相同——《春涛》沦为了《野草》，一并付诸了“大地”出版社，化作雪片纷纷飘落尘埃。

  “他是一块砖，哪里需哪里安”。

  对于一个白天写戏，晚上演戏——去临时顶些二五八档角色的双料“螺丝钉”，除得了一摞先进工作者的奖状外，省楚剧团里有了上面的评价。作为团里唯一一个专业编剧的我，听了竟然犹如得了诺贝尔奖一样喜欢。

 

 

 

 

  在武大，本人发明了一个词：“老师对我是形容词”。人生如戏，曾在武汉大学窗外偷偷听课的青年，摇身一变去武大当教书先生。更邪乎的是，还闹得风生水起。也许，它正是现如今声名鹊起的武汉大学艺术学院的闹台戏吧。

  谁说我写诗信手拈来？一首词写了几年还丑媳妇怕见公婆哩:

 

 鹊桥仙·武大任教

 

雾腾云翥，巍峨宫殿。

好大山巅学府，名师巨匠琢梁材。

祖辈愿，凄风吹去。

 

韶华飞度，成真美梦。

惊喜晋为蜡炬，学教相长铸辉煌。

人生路，敢攀无阻。

 

 

1976年10月2日于武汉大学初稿

 

   我也曾是一名高等学府中戏进修生。没错，当生活长期平淡无奇死水一潭时，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幸运之神也会破例青睐。历史证明，美中不足的是：正月十五卖门神——迟了半个月——离“窗口期”整整迟到了20年。但谁还管那些呢？  

忆秦娥·别家

 

秋风烈，抛妻丢女伤离别。

伤离别，车轮浩叹，

汽笛幽咽。

 

蹉跎浩劫心难灭，

“黄埔”①修炼添兵诀。

添兵诀，车轮奏凯，汽笛欢说。

【注释】

黄埔：乃黄埔军校，是1924年孙中山在苏联和中国共产党帮助下创办的新型军事政治学校。该校群英荟萃，名将辈出，战功显赫，为世界四大著名军校之一。这里指人称“中国文艺界的黄埔军校”——北京中央戏剧学院。

1981年8月22日凌晨于赴京特快列车硬座上

 

 

  星移斗转，世易时移。我还曾当过“不像商人”的商人。忆当年，一股洪流冲垮了神圣而古老的艺术宫殿，一场以砸破铁饭碗为标志的体制改革开始了，我一家伙成了“富余人”(即下岗)。得到许诺：年终奖金三百并考虑組织问题。况那时节流行服从是文艺兵天职，也暗合我的天性——临危领命。从而拉开了有点威武雄壮的“遵命文学”之大幕了。

  80年代末，经济大潮汹涌澎湃，伴随着文学艺术的被边缘化，我写东西的渴望亦烟消云化，英雄是人皆共同的心结，我当不了英雄，当狗熊差不多一一易俗难以免俗。扶贫倒成了“创作”的永恒主题。不顾“中年异业意味前功尽弃”的劝告，毅然决然地弃文经商，下海创业。先后办书店，开工厂，跑客运，承包加油站。大地作纸，血汗为墨，挥舞如椽大笔，为大家族奉献三篇“宏文”：资（帮）助大学生两三名；创办小型企业七八个，带领近三十名下岗职工和农民工超前地脱贫致富了。值得记忆的是易俗书店惊动了著名作家叶永烈。1994年9月9日，他在联合时报上撰文: 

“我来到一个小书店。跟店主聊天。他说自己原来是湖北省楚剧团的编剧，如今“下海”开书店。由于他本来就是文化人，懂行。所以书店生意做得还不错……”

  商海沉浮，几经生死。携同胞兄弟浴血奋战20余载后，终于实现了母亲“老大要带带弟妹挖穷根”的遗愿，我终于看到九泉下慈母和含冤屈死的父亲破涕一笑。

 有记者犀利质疑，你置功名事业而不顾，图个啥？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此乃古代哲学家老子说的话。意思是：生而为人，你修身也好，渡人也罢，你如水一样身处恶劣环境却不断去做善事，这便是道。一般人望尘莫及，太难，但血管里如有，想学坏也坏不着呀。比如，因此，本人对施恩图报一词理解和行动上，历来是个“两面派”。即人有恩于我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有恩于人的：无条件免了。且慢！这并非我的矫情，而源自母亲终其一生倡导的家风使然，那是一个家族，甚至于说乃民族血管里共同奔流的血。盖因她曾谆谆教诲我们说：

  “人进我一寸，我进人一丈，人情赶得揭锅卖”。

她又说：

  “兄弟姊妹伙的高处往低处擀（面），该马虎的就马虎些唦……”。

  对！这也就是我的回答唦。

四、下海

 

  生而为人，本有潜能无限。1988年6月18日，武汉市汉口易俗书社悄然诞生。我停薪留职，打破铁饭碗，要捧金饭碗；读书人不当，甘为卖书郎、卖油郎，一个堂堂的国家干部(编制)，一搂到底，自贬下放N级成为个体户。开始了从零开始的拼搏，失去体制的压力巨大变成巨大的生存动力，在有限的生命里激发出无限的潜能。把贫瘠的大地作纸，手挥如椽大笔，饱蘸心血和汗水，终于呕心沥血“创作”了一出红彤彤的人生大剧——凤凰湼槃——“富余人”蝶变为富裕人。

 

 

渔家傲·二女易丹武大硕士毕业获全奖赴美留学读博

 

喜鹊枝头鸣啭久，穷街陋巷人欢覆。

邻舍远亲争聚首，皆举酒，裙钗状元寒门就。

 

浩瀚大洋波浪骤，挥篙荡桨眉不皱。

自信满怀舒广袖，重抖擞，扬帆万里高歌奏。

 

 

2000年7月25日草于北京首都机场

 

 

 

  黄河历经九曲十八弯，最终东流归海。我踏遍千山万水阅尽人间风景后，业余旧梦重温，写东西的渴望卷土重来，如山间溪水左冲右突，穿山裂石奔腾不息。

  2010年，互联网时代伊始，商海中的作者横冲直撞于当年号称全球最大的红袖添香网站——发表了长篇传记《楚剧皇后——张巧珍传》。

 

五、晚霞

 

   谁说我作品无数？其实多乎哉？不多也。从《戏剧家》发表的作者简介可见一斑。

 

   易俗，湖北黄陂人，1958年考入湖北省戏曲学校楚剧科表演专业，坐科14年(文革) ，师从知名楚剧演员陈汇南。分配湖北省戏曲艺术剧院楚剧团从事专业编剧，任艺术室副主任；后借调武汉大学任教两年，任教研室副组长；考入中央戏剧学院戏文系进修班深造，任学习组长；为湖北省诗词学会会员。80年代末，在文艺体制改革中，再次奉行“遵命文学”——停薪留职下海经商，被委任中国少年科学奖基金会书刊经销部经理。后自行创业，先后任汉口易俗书社总经理、宜昌市店子河磷矿加油站董事长。

    曾创作小戏：《山林小哨兵》、《换粮》、《洪雁度假》、《鸳鸯鞋》、《追桂花》、《两老喜迎红五卷》、《凤去凰飞》等剧；与人合作（本人执笔）改编，大型现代戏：《我愿嫁给他》(省电视台播放)、《许四姑娘》、《云盘山》、《盛大节日》等剧。

   在中央、省、市期刊杂志、《今日头条》、《戏曲宝》等媒体发表《楚剧新秀张巧珍》、《感天动地“楚剧味”》、《标新立异的闯将,优质高产的能手—戏曲导演余笑予》、《记著名楚剧演员吴昭娣二、三事》《漫谈小戏曲创作选材的技巧》、《沈云陔先生艺术传承往事》、《改革路上de女团长》等文数十余篇文章。先为红袖添香首批签约10年作者，后入长江日报报业集团官方网站•汉网和长江、东湖、青鸾等网，发表原创文集《无声de情歌—易俗墨迹》。其中包括长篇传记《楚剧皇后—张巧珍传》、和诗集《绿叶》、散文集《梧桐树——楚剧“梅兰芳”沈云陔秘史》等，也有文曾被国内外多家媒体转载。总计180余篇，逾百万字。曾被聘《世界汉语文学关东美文》顾问，又获该刋“金榜作家”称号、《今古传奇》全国老年才艺大赛文学二等奖。

   这里必须申明，这一切只是满足一下渴望，充其量不过算个文学发焼友，仅此而已而。

 

 

 

      不忘我de救命恩人团队：武汉市中心医院孙培主任、陈志涛、胡美等医生和护士吴曼、黄如娴等。

   易俗根据亲历病中写de抗疫姊妹篇，《天使拽我闯过鬼门关》和《回家》。

    2020年5月16 日大型文学期刊《楚风作家》、《速读》、《今古传奇增刊》发表《天使拽着我闯过鬼门关》、《回家》、《小草的爱情》和《提灯女神》及网评摘录（如下园）

 

 

 

六、圆点

    人生是一个圆，从起点到止点，最终回到圆点。我从弃文经商到弃商经文，正好走向那个圆。那么，何时能够抵达彼岸？

    武汉“解封”了。没熬过寒冬的人么样知道春天的温暖，没有经历死亡的人么样感受到活着的幸福？对一个闯过鬼门关的我来说，惊魂甫定地抹去额上一滴汗水甩八瓣，心惊肉跳的余悸不止后万分庆幸，直觉生命运失而复得的美好和倍加珍惜。接下来开始研究如何敬畏生命，热爱生活已是理所当然。如说一辈子是苦行僧，工作狂的话，那么现在可以按下暂停键，应当改弦易辙换一种活法了。既不为稻粱谋，又何恋利锁名缰？既退休，既不休？人生功名固然重要，倘没了身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生命的意义何在？记得母亲曾对我说过，人伸头了，也就伸脚了。不是吗？稻子熟了弯腰哈背，果子熟了墜落地下。可谓花开盛艳花易残，情到深处人易散。太平天国的失败主因难道未涉嫌“成功”二字吗？农民英雄们为么斯饱蘸自己的鲜血写就自己“共患易，共富贵难”的千古悲剧？令人不禁唏嘘，值得深省。世间任何事物有个度呀，真理向前跨一步则成谬误咩。如何安度晚年？不说淡泊明志，修真养性，也不讲参禅悟道，闲云野鹤。与其轰轰烈烈后曲终人散徒伤悲，不如简简单单过着平凡幸福的生活。那么，那个圆点到底应该打在何处？

    窃以为：

    不见得都是花好月圆，也未必尽是功成名就，也不一定是那个不得了的辉煌成果。起码对我而言，奋斗的过程远比结果精彩。毕竟，渴望，或许永远也满足不了的渴望，给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源泉；渴望，或许永远也满足不了的渴望，更能磨炼你不抛弃，不放弃，而懂得舍弃的意志和精神；渴望，或许永远也满足不了的渴望，谱写并诠释了你人生之谜的真谛。也许，这正是此次全球爆发新冠肺炎，世界不幸病逝20多万人，而你易某人却大难不死抑或必有后福的奥妙吧。

【注释】

①此文乃本人根据亲身经历写出的抗疫纪实三步曲：《天使拽我闯过鬼门关》和《回家》之末篇。

原湖北省戏曲艺术剧院楚剧团编剧易俗（一谷）

               2020年5月1日于金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