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散文)

想飞的企鹅🐧

<p>一</p><p>   我们村最初没有泡桐树,不知是谁弄了一棵栽在村中央的一块空地上。当时不知道这棵树的名字,向人家打听才知道,这种树叫泡桐。</p><p>   刚开始听到泡桐这个名字的时候,认为就是人们说的梧桐,只是叫法不同罢了。我没见过梧桐,但是我知道这种树,很小的时候就听大人们常说:“家中没有梧桐树,难招凤凰来搭窝。”</p><p>   凤凰是百鸟之王,相传它是一种神鸟,有凤凰不落无宝之地的说法,当年的传国玉玺和凤凰之间就流传着一个故事。所以,我至今一直崇拜凤凰,并且是十分虔诚地崇拜着。因此,我对梧桐树也就有了一种敬仰。</p><p>   世间有没有凤凰,我不得而知。朦胧的记忆里,似乎有过在泡桐树上搜索凤凰的经历。</p><p>   后来查资料才知道,泡桐和梧桐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我幸亏没天天守在泡桐树下等凤凰,要不然,我就会成为历史上第二个“守株待兔”的农民了。或许,我还不如那位呢!好歹那个“守株待兔”的人还看到了兔子折颈而死,而我、只是听说凤落梧桐。不说了,寒碜死了。翻篇,继续说泡桐树。谁也不许再提这件事了啊!</p><p>   泡桐树长得很快,并且叶子非常大。没几年功夫,村中央这棵就长得非常高了。大大的树冠似一把撑开的大伞。</p><p>   春季,树上开满了浅粉色的、长长的花朵,似小喇叭样挂在枝头招摇着。诱人的花朵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不知为什么,这种花总是开不了几天就谢了,满地的落花总会让人在美好的春季里感受到一份凄凉。</p><p>   每到流火的夏季,树下好像能够自然生风,待在这里总会让人心清气爽,听说这种树还有驱蚊的效果。因此,村里一些散男碎女就会聚集到树下乘凉、聊天。</p><p>   二</p><p>   “你们看,强子他儿子像不像郭二驴?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种事……”童锁妈的话音未落,立刻会引得大家捂着嘴窃笑。“啪”地一声,童锁妈打死了脸上的一只蚊子,泡桐树的叶子也跟着哗哗啦啦地乱响。</p><p>   不多日,强子媳妇抱着孩子回娘家了,一走就是大半年,无论谁去接,她也不回来。再后来,强子和媳妇带着孩子在外面租房子住,很少回来。偶尔回村的时候,也只是强子一个人回来,并且哪都不去,在家待上一宿两宿就走了。</p><p>   “你们看见了吗?王老倔他儿子领回来一个女朋友,就她那打扮,像不像站街的?”巧云妈这句话刚说完,立刻会有几个人表示看到过这个女的,并且能够把时间、地点说得有鼻子道眼的。于是,王老倔儿子的女朋友在这里有了新的身份。</p><p>   听到大家伙的议论,巧云妈压低了声音说:“可不是咋地,我家巧云在县城服装厂上班,她回来跟我聊天的时候说……”就在这时,一束日光从浓密的、泡桐树叶子的缝隙里漏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在巧云妈的嘴上,她的声音立刻变得更低了。</p><p>   快嘴婶捂着半边脸给大伙说了一个惊人的秘密:“李二愣子前天晚上送医院了,因为肚子疼得受不了。在医院里折腾了一宿,昨天上午拉回来了,医院都不留啦,听说就等着……你说年纪轻轻的,得了这种病,他爸、他妈可怎么活呀?唉!”</p><p>   快嘴婶话音刚落,紧跟着就会有一大堆人不虔不诚地跟着伤心。一只趴在地上的流浪狗在大家伙的唉声叹气声中站起来,扭到泡桐树边上抬起后腿撒了一泡尿,被快嘴婶“嘿”地一声吓跑了。</p><p>   所有的大事小情,有根据的、没根据的;有影的、没影的;天南的、地北的……什么谁家猪生了一个孩子;哪个国家的驴都能说话了;什么地方挖出一个古墓,里面的人还活着呢……等等、等等,都从这里慢慢传播开来。</p><p>   夏季再难熬,也经不住时间的考验;泡桐树的叶子再能遮挡日光,也会在秋风里大片大片地落下。泡桐树带给大家的那片树荫,在瑟瑟的秋风里只剩下几道横七竖八的树杈影子;巨大的树冠上只剩下一些七扭八歪的、光秃秃的树枝,连个喜鹊窝也没有。</p><p>   因为天气凉,泡桐树下再也没有人来乘凉聊天了。国内外的“大事”、村子里的“新鲜事”,从这个季节后变得少了很多。</p><p>   三</p><p>   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村庄,几只流浪狗在泡桐树下嬉戏,一只闹累了的小狗跑到树下抬起后腿撒了一泡尿,被尿液浸湿的雪慢慢地融化着,狗的爪印似梅花点缀在边上还挺漂亮的。</p><p>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浅粉的泡桐花开满枝头,似喇叭,然后又落了一地的凄凉。</p><p>   还没谈恋爱的巧云挺着个大肚子回来了,听说是被厂子开除的。若不是王老倔去巧云家送请柬、正好看见巧云在院子里呕吐,村里人谁都不知道这档子事。</p><p>   树冠愈来愈大了,树下依然聚集着村里的散男碎女乘凉、聊天。就好像他们有说不完的“知心话”、唠不尽的家常嗑。</p><p>   李二愣子参军了。走的那天,他身穿崭新的军装、胸前戴着一朵大大的红花,那叫一个精神。他爸、他妈抱着儿子流出了幸福的泪水。区武装部的领导给二愣子爸、妈分别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那个军礼的姿势,是我见过最漂亮、最标准的。</p><p>   李二愣子参军后不久,巧云生了、生了一个男孩。</p><p>   “唉!可怜的孩子呀!生下来就没有爸爸。”快嘴婶捂着半边脸……</p><p>   就在巧云儿子满月那天,王老倔家响起了鞭炮,他儿子和那个被村里人说成站街女的姑娘结婚了。</p><p>   “老倔哥就是有福气,儿子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听说还是什么单位的经理,真好。”童锁妈满脸灿烂地端着一盘瓜子穿梭在人群里。</p><p>   四</p><p>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村里的新鲜事传来传去就没人传了,慢慢也就变淡了。泡桐树倒是被唾沫和狗尿滋养得一年比一年旺盛,树荫愈来愈大、夏天乘凉的人也愈来愈多。就好像树荫为他们而生;他们以树荫为荣一样。</p><p>   泡桐树太大了,刮风的时候会嘎吱吱、嘎吱吱地乱响,地面被供出好多裂纹。村委会看着有危险,决定把树砍了,在这里安装几个村务公开栏。从此,这里没有了树荫。</p><p>   村子里又有了新鲜事,快嘴婶得了脑血栓,说话都费劲;老倔头眼看着就当爷爷了,成天美得颠屁颠屁的;李二愣子在部队被提干了。</p><p>   “嗯啊……嗯啊”,村里的一头驴高叫着,烦人的叫声还是不曾改变;强子养猪场的种猪下了好几窝猪仔,成天哼哼唧唧地就知道吃;那些逝去的人谁也没能活过来,他们的坟头上只会在清明节的时候被添上些新土。</p><p>   没有人记得那棵泡桐树,村里的孩子还是不知道泡桐和梧桐有没有区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