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兴国古战场走笔

罗璘

2020年，“五一”假期，正值春末，中国人民迎来了抗疫胜利后的第一个黄金周。

很多人都按捺不住放飞自己的愿望，都想出去走走。无奈，节前政府通知，为防止人员大量聚集产生新的风险，各景点实行预约制，不鼓励市民尤其是学生和家长出外省旅游，毕竟节后中小学校要全面开学。去哪？确实需要考虑一番，毕竟出行有风险，只有选一个人少甚至没有人去的地方走走，才不会给公路添堵给政府添堵。

“五一”这天，我和妻子先去了陵园，给母亲扫墓，然后去了马祖岩徒步。今年的清明因疫情影响而对陵园封园了，说是管理部门代扫，但这代不了人们对亲人的思念之情，我们算是补一下“清明”吧。

晚上，翻看微信朋友圈各种晒图，得知兴国十八排路段因游客太多而临时封路了。我忽然想去兴国了，因为我知道那里有个未开发的处女地、也是徒步运动者常去的具有丹霞地貌风光的宝石仙境。我一直没有去过，但我知道这里曾是文天祥抗元的古战场。到高山密林险境徒步穿越锻炼身体放松身心，同时远望暗淡的刀光剑影烽火硝烟和远去的鼓角铮鸣，追寻着历史人物的故事，也是一件很开心很有意义的事。

5月2日一早，与妻子一商量，两个人说走就走，带足干粮和水就驱车出发了。无奈，导航地图没有“宝石仙境”点，更头疼的是，网上百度等资料没有写确切的位置，都是错误地写成了“在兴国县城”或模糊地写“县城东南13公里处”。从其他人发的朋友圈资料综合判断，我知道应该是在高兴乡和方太乡方向。稀里糊涂中，导航把我们导到了鼎龙乡位置下了高速。下高速问了一个小伙子，他竟然不知道有“宝石仙境”此景，他叫我们往方太乡方向去找找。途中，碰见装载风力发电机叶片的三辆大型卡车在乡村公路上蜗牛般前行，我们赶紧避让。一部卡车只能装载一个叶片，而且很长，想想他们怎么搬上高山之巅并安装，真不容易啊！在方太乡圩上再次问路，再次前行。

　　离开方太圩，车子继续在乡村公路上行驶。远处，一个个馒头似的山头扑面而来，典型的丹霞地貌风光啊，我感觉，已接近目的地了。在一个小村庄停车一问，果然是到了。村民告诉我这里是宝石村，可以先去看松荫寺，顺着村民指引的方向，我们进入村庄并沿着村道前行。

在高速公路桥下，山垇口，几个戴着护林防火员红袖套的村民把我们拦了下来，问我们来干嘛。他们得知我们意图后，便交待进去不要用火便放行了。在这位置，有一红色革命旧址，石碑上写着是“宝石红七军军部旧址”，遂拍照留念再前行。山路狭小，一路无车无人。两侧峰峦高耸，郁郁葱葱。溪水潺潺，空山鸟语。穿行在陡峭弯曲的山路上，尤如进入了大峡谷底部。道路之陡之窄之急，如无熟练之驾驶技术，很难安全通行，除非对此道路已很熟悉，所以，如开轿车或女司机驾车，不建议进入，呵呵。

　　车至半山，这里住有几户人家。道路在此开始分叉，左行依然是水泥路，直至松荫寺，直行则是砂石路，前方有村庄和农田。我们把车放农家小院，开始步行上山。松荫寺在半山山涯凹处，在山腰处，有一狭小石阶路直通寺庙，我们便拾级而上，这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势，在冷兵器时代，除非占据者弹尽粮绝投降，否则根本无法攻占的。可能是听见我们说话聊天的声音，一位大爷在寺庙门口热情迎了上来，他自我介绍自己姓郭，在这守寺多年。当他听到我是为寻找文天祥抗元遗迹而来，他便带着我参观古寺并一一介绍而来，他还拿出了文天祥画像和当地人编写的资料给我看。寺庙是后来新建的，能感受到过去历史痕迹的，也只有几口水井了。他说，这里就是当年文天祥设抗元都督府的地方。站在庙前围墙边，眺望着远方群山和眼前的悬崖峭壁，七百多年前，山下那金戈铁马铁蹄声声刀光剑影厮杀阵阵的影像仿佛就在眼前，耳边总是回荡着战场上拼杀和呐喊声。

　　在寺庙隔壁的茶厅坐下，郭师傅热情地端上了小吃和茶水。在与他交谈中，感觉到老人孤独守庙真不容易。不过，我头脑中，思绪已穿越时空，闪现更多的还是历史。我在想，当年宋太宗灭了后唐，被俘的李后主写下“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诗句后，亡国奴和胜利者是什么样的心境？而时过三百年，文天祥在赣州任职不到一年，便率数万赣州子弟起兵抗元，此时的大宋也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文天祥在赣州城郁孤台写下“风雨十年梦，江湖万里思。倚栏时北顾，空翠湿朝曦”的心境，与100年前在赣州任职同在郁孤台写下“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是不是完全一样？大宋王朝历经319年，经北宋至南宋至灭国，都是外族侵略，国土被掠以至亡国被外族统治的历史。“厓山之后无中国”，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年长辛弃疾五十多岁，作为辛弃疾奶奶辈的李清照，经历了北宋南宋时期，见证了国土的蚕食和家国变迁，她写下“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这样伤感的词，不仅仅是为爱情吧！毕竟宋朝的历史，一直是饱受外族骚扰、侵略的历史。

我曾经去文天祥的家乡吉安富田看过，也读过一些文天祥的历史资料，此次选择宝石仙境徒步，就是很想多角度了解这样一个江西籍的爱国者和民族英雄。据说广东省海丰县一所中学里有座“方饭亭”，这就是为纪念文天祥在此刚吃饭就被俘而建的，当时，身为南宋丞相的文天祥带着疲倦不堪的将士在此休息才吃几口饭，元兵如同天降，文天祥被俘。

　　文天祥被俘后曾服药自杀，但求死未遂却弄得拉肚子，敌人让他写劝降书，劝降集结在海上船城的十万南宋官兵，但他写下的是“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敌人为摧毁他的心志，把他绑在战船，让绝望的他亲眼目睹南宋的灭亡和坍塌:元军向海上船城发起总攻，十万南宋官兵百姓沉尸大海，幼皇及宫后被抱着跳海自尽……此后，文天祥被押着从零汀洋经广州、惠州、韶关、大余、赣州、吉安、南昌……行程五千里押到元大都（北京），对于身带枷锁镣铐坐在囚车中的文天祥来说，这一路走过的不是风景，而是他的乡音乡情，能听、能见、但不能近，风潇潇兮赣水寒，英雄一去兮不复还……

　　有意思的是，文天祥誓死不渝，也坚决不肯按元军的安求劝降海上宋船的幼皇、大臣和官兵，但有史料记载，文天祥在被俘之前，却同意惠州守城将领文璧献城投降。文璧是谁？文天祥亲弟弟也。我想，身为丞相而已知南宋大厦即将倾倒的文天祥，当时应该是想为文家留下香火的缘故吧！我觉得，英雄不必十全十美高大无瑕，顾及家人，有血有肉有情感，这并不影响他作为民族英雄和千古传颂的爱国者形象。

宝石仙境美景众多，本想走山涧小径徒步穿越龙隙里峡谷，但悬崖峭壁道路崎岖荆棘茂密，两个人穿越还是有点担心，不敢去。寺主郭师傅说，这方圆几十里，都是当年宋军与元军厮杀的战场。他指着不远处瀑布说，当地人称为“牛婆撒尿”。山上流下的山泉水很甜，所以，这里也办了矿泉水厂。根据他的指引下，我们徒步慢慢游览了狮子岩、山寨、瀑布、村庄……原始又原汁原味的风光，与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景区相比，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赣南的山水不仅美，而且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有故事都有历史人文，真心不希望地方政府过度开发增加太多的人为的痕迹。自然、原始、朴素的山水，更让人喜欢。

进入高兴镇境时，在路边指示牌指引下，我们顺便参观了高多古村、兴国通天岩。在腊石岩（笔架山）下，我们下车照相留个念——1984年“五一”期间，我同几十位同学在这公路边的县农业局植保站实习。植保站与县共大（现为兴国县中等专业学校）一路之隔，有时要来这里给学生上课。我记得，在圩上电影院看电影，这里用普通镜头放影宽银幕电影，银幕上的人物个个长得电线杆一样，我们一样看的津津有味笑声不断。我记得，我们结伴从共大背后田间小径出发，步行去攀爬腊石岩并登上了山顶。我还记得，广昌籍女同学黄丽萍说我的口盅太脏，我脸红耳赤不好意思洗了大半天。我还记得，一辆装载鳝鱼的外省车在这翻了，几吨重鳝鱼撒满公路、水沟、水田……沧海桑田，白驹过隙，时光过的真快，“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其实，面对逝去的青春和难忘的岁月，不要说一个亡国之君，就是我们普通人的心境何尝不是一样呢！

　　离开宝石山不久，忽降大雨。

车在高速公路上缓慢行驶，而我的思绪，却在唐诗宋词中飞越千年，毛阿敏演唱的《三国演义》主题曲在心中响起: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眼前飞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湮没了黄尘古道，荒芜了烽火边城，岁月啊你带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兴亡谁人定啊，盛衰岂无凭啊，一页风云散啊，变幻了时空，聚散皆是缘哪，离合总关情啊，担当生前事啊，何计身后评……

（附宝石山穿越攻略:走高速从兴国县城下，经高兴镇至方太乡方向到宝石村。需带足干粮和水。另，高兴镇内有十八排、通天岩、腊石岩和高多古村可游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