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我和您说说话

发幺

<p>  大婶是我的岳母,如果说此生对岳母有所亏欠的话,没有叫过她一声妈妈,便是亏欠之首,但是明知是亏欠,却一直没有改口,原因是结婚之前,一直是这么称呼,改口之难,犹如要我去讲普通话,舌头转来转去,却发不出声,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岳母的认可,她总说喊大婶很好,亲切着呢。</p><p> 半个月前,大婶80岁生日,冒新冠之险,舅子执意办个寿宴,老年人喜欢儿孙满堂而能够欢聚一堂,所以一致通过,孙辈们以一种特殊的方式送了一个生日蛋糕塔,您许愿以后在塔里扯出长长的钱带,那一刻,您笑的象个孩子,没有牙齿的嘴,笑成一个完整的㮋圆,外面连续不断的鞭炮和通通作响的礼炮,构成一幅幅生动活泼的画面,那一天,我醉了,为您感受到的幸福。</p><p> 生日在乡下的老家举行,寿宴结束,本应该和子女回到县城,可您执意留在老家,一个人生活,个中缘由,不好追究,不知是一种家乡的情节还是对子女们不甚满意,或者说冥冥之中有安息老宅的安排,反正说什么您都不愿意离开,无可奈何之中,尊重您的选择,我们暗中商量隔一差二的来看望,就这样,您一个人留在乡下。</p><p> 5月1日是假期的开始,上午照例睡懒觉,中歺后和老婆说去看看丈人婆吧,她说昨天去了,人很好,曾孙抱了半个小时也没说累,明天儿子回来再一起去吧,我便默认了。</p><p> 其实那天您因为脑梗死已经昏睡了十几个小时,由于晚上打电话总没人接,才安排您的孙子赶赴老家,破门而入才知道您已经不醒人事,送到人民医院抢救,已经无力回天,脑死亡,肺部严重感染,医生说随时有离开的可能,只好把您接回老家。</p><p> 现在您就睡在曾经睡过的床上,两眼一睁一闭,从发现到现在您一言不发,眼睛嘴唇也一动不动,用棉签沾水擦拭嘴唇也没有任何反应。不停的有人在您身边呼唤,您都爱理不理,偶尔眼角有泪水渗出,不知道是能够感应,还是自然反应。</p><p> 此刻,我就坐在您的身边,抚摸着尚有温热的手,一声妈妈在嘴里转了半天,还是发出了大婶的声音,不知道您有没有感觉,就算是自言自语,我也想和您说说话。</p><p> 大婶,还记得37年前,我在公社任税收专管员,有一次经过您们插田的田垅,提着个公文包,戴着个黑框眼镜和您们打招呼吗?您笑着说:干部同志,会插田不。其实我真的不会,从小在城镇长大,但自恃聪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脱了鞋子下到田里,当然更大的原因是有一位美女也在田中。由于岳父曾经是税务干部(后自动离职种红薯),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从此,我成了您家的常客,后来成了您的女婿。</p><p> 结婚的时候,由于没有住房,您便想尽千方百计在队里买下了保管室,用白纸一贴,便成了我们的新房,自此,我们便一起生活。我这个人不谙世故,生活了好几年,没交过伙食费,更没有喊过一声妈。</p><p><br></p><p><br></p><p> </p><p> </p><p> </p><p> </p><p><br></p> <p>  上个世纪的最后一年,我母亲中风,虽然挽回了生命,但不能完全自理,请不到好保姆,我们又无力时时伺奉膝前,您二话没说,把我母亲接到您家里,照顾她的日常起居,直到她旧病复发,在最后的时间拉回青树老家,亲家母照顾亲家母,这世上有几个?</p><p> 3年前,你摔断了股骨,手术后无法独立行走,不得已才在县城住下,既不是住在儿子家,也不是住在女儿家,而是住在儿子和女儿共同经营的餐馆里。每天我到店里吃饭,便可以和您说说话,我说话的风格您特别喜欢,经常说的您哄堂大笑。但您很少和我同餐,等我一个人吃完,如果有剩菜,您才会说我也吃了算了。您是怕影响我吃饭吗?</p><p> 我被您一家培养成了一个老爷,茶来端杯,饭来张口 ,衣来伸手。有次我习惯性的坐在沙发上,看到您起身拄着拐杖去倒水,我忙起身说您要喝茶吗?我帮您泡。您却说,我帮你倒水呢!那一刻,我真的无地自容,以后每到店里,只要老婆或服务员没在大厅,便立马自己倒水,或者直接拿瓶矿泉水,怕您老又起身去。</p><p> 曾经很多在您家发生的事情,或您或我有印象的,都会在我吃饭的时候和你说起,忘记了的事一经您提及,便恢复了记忆,我说现在的菜总是没有您炒的好吃,您说是现在吃多了,还有菜的本质差了。我说还是大婶炒的菜好吃,您哈哈大笑说:我要是行动自如,肯定是厨师。</p><p> 您骄傲的心每每被我捧起,所以对我总是呵护有加,我的任何缺点在您眼里都成了优点,就算喝醉了动手打了您女儿,您都觉得是她赚打,非让女儿对我妥协才罢手,也就这样,我成了很多男人羡慕的但却一无所长的公子哥、老爷。</p><p> 您的身体还在抽搐,但功力已然不足,脸部开始浮肿,呼吸困难,赤脚医生取出了从鼻孔插到胃里的导食管,氧气瓶维持着您最后的心跳,弥留之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惜您没有能力告诉我,看着您短促的呼吸,想象着您可能承受的痛苦,您这个视为己出的女婿忍不住热泪盈眶。</p><p> 现在,我憋足了气,喊您一声妈,能感应吗?</p><p>或许,还是喊一声大婶,您才能听出来是我这个女婿在呼唤吧。</p><p> 大婶,妈妈,我就这么坐在您床边,和您说说话,不管日复一日,但愿年复一年。然而,此刻却希望这是向您做最后的诉说,因为我不想您太痛苦。</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