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杏花林

山樵（白玉堂）

诵读 马悦媛

　　暮春时节，丽日东升，春意浓浓，柏油马路，蜿蜒曲折。路两边，山坡上，一簇簇，一条条，一片片繁花丽色 ，胭脂万点，那白里透粉，粉里透红的杏花，无拘无束，张扬着，竞相绽放。令人叫美，赞赏不已：“不学梅欺雪，轻红照壁池” 。一夜春风过，满山杏花开，春风，携着杏花，带着春的味道，夹着早晨的清凉，吹进人们心扉，那么醉，那么香……

　　远处，群山苍郁，色泽隐约，只有那白的杏花，格外引人注目，那一道道，一坡坡，一岭岭，白茫茫的杏花如浮云飘渺，像白雾蒸腾，犹如仙境，那么神秘莫测，那么令人心驰神往。

山的那边便是老家，此时老家的杏花，漫山遍野，烂漫洁白，姿态靓丽，我仿佛嗅到了老家房后山坡上那片杏花林散发出来的阵阵花香。

　　童年记忆里那片杏花林，就像一幅巨大的杏花图，铺展在我的面前。在那里，有我难以割舍的童年乡思，有我幼稚天真的童年故事：

春风里，家鸽在杏林上空盘旋；阳光下，麻雀在杏花间穿飞；杏林间，一个光着秃脑袋的小男孩和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每个人手里拿着刚折下的两枝一红一白的杏花，在这片杏花林里，喜逐嘻戏，这里成了我们的乐园……

这片杏花林是“生产队”的，就在老家房后的山坡上，暮春时节，自从这片杏花林枝头上冒出小花骨朵的时，就被我们几个伙伴盯上了，每天放学都要去看一趟，生怕被人折了头枝。那时，若谁折了杏花的头枝，在小伙伴中间显摆一下是最“牛”的事情，其他人都会跟着在后边追问，在哪里的折的。这个秘密可不能轻易泄露 ，一旦走漏风声，那棵树的树杈就会全折光，大人们知道了，我们一定会挨骂的。因为，那时，走集体，家家穷，没有来钱道儿，收了杏核，卖了钱，大人们还指望着这钱买食盐，打灯油（好点的柴油）呢。被折光的杏树，来年也不会开花。折杏枝的事，可别被我父亲知道，因为他是我们“生产队”的护林员，他若知道，重则挨踢，轻则挨骂：“小兔崽子，折光了杏枝，还能结杏吗……”

“暮春夜风来，黎明杏花开”。一天放学，一个小女孩乐呵呵的跑到我跟前：她梳着两个羊角小辫，白里透红的圆脸，水嫩水嫩眼睛，忽闪忽闪的睫毛，小鼻子，小嘴，小酒窝都那么融洽，红花白地的小褂，半旧单纯却很干净，黑色瘦短的小裤，膝盖上有两处恰到好处的补丁，绿地红花小鞋，鞋里装着白白的小脚丫。她就是小荣（前院老张家的二丫）——我要好的伙伴。

她对我说：“房后山坡上的杏花有两棵开了，我们去折吧？”

“我父亲看见了，非得挨踢不可”

“偷着呗”……

尽管如此，折头枝的诱惑还是战胜了理智，我们每个人折了两枝一红一白，在小宝子，胡黛，小三儿，民子，小兴，他们面前显摆完了，拿回家用水“生”在瓶子里，能看一周。我正仔细欣赏着我的“作品”……那“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的枝头上的杏花已经开了大半，花瓣清晰，均匀有序，花朵中间都冒出了几根淡黄色的花芯。 那半开的，就像扮掩面纱的姑娘，羞羞答答，不好正眼以对。未开的花骨朵，就像有人故意在上面点上红色的胭脂彩，花苞孕育，欲开又止，不论是花还是朵，都密密麻麻，挨挨挤挤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挤下来似的，太好看了！真是，”好花人折者早，占得圃先香”。

　　我正得意之时，父亲回来了，见柜子上的花瓶子，就问：

“在哪折的？谁让你去的？”

我怯生生的说：“后山坡，小荣……”话音没落，就是一脚，我被踢了个跟头。“再和那个臭丫头在一起玩，我就打断你的腿”！说着就要去找小荣她爹，说他家孩子折杏树，告诉队长，非“整整”老张家不可。老张家“成分”不好，最怕这个。我想，折两只杏花就挨整，至于吗？原来，我们俩家在闹别扭，已经两年多了。是因为他家东墙外是我们家的粪厂子，硬说我家占了他家的墙根地，于是，言语不合，就大打出手，至今还耿耿于怀。我看得出，父亲是在为此找茬，太不应该了。

尽管如此，大人们的事，我们小孩子还是不介意的，还总在一起玩，那片杏花林，总能留下我们童年的天真、活泼、烂漫的身影，总能时时传出清脆、爽朗、甜美的笑声。

　　每到星期天，生产队的牛羊倌不休假，照常赶着他们的牛羊，沿着杏花林南边的“赶牛道”，到大山里去放牛羊，回来再呆着，牛羊一吃就是一天，农村放牛羊的可“自在”了。人们总说“农村干哪行，不如放牛羊……”小牛倌发哥，个儿小，十七八岁了，才和了我们长的一般高，只是比我们粗。放牛，把他脸上晒得漆黑，他没读过书，干不了重活，只能给生产队放牛挣工分。但他的嗑（故事）最多，那天，我们几个小伙伴在杏花林南边堵着他，不一会儿，只见他从山上下来，身后背着粪筐子，手里拿着粪叉子，叉子一头系着长长的皮鞭子，他哼着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小曲，边走边用鞭子抽响，啪……啪……啪……那响声是那样清脆，那样熟悉，那样充满诱惑；那响声给整个杏花林增添了无尽的快乐和活力；那响声在小村庄的上空萦绕回旋……

等他走近了，我们几个一起下手把他拽到杏花林的一个沟头的阳坡处，坐下来，晒着太阳，暖暖的，让他给我们说嗑，他假装推拖说，没了，没了，说尽了，可是，他装了一会儿，就又开始了:什么大白兔子成精娶美女；什么狐狸成精做坏事；什么黄鼠狼迷住王二丫；什么黑夜走路遇上挡，谁谁见了鬼火，谁谁死了又复活等等等等，说的跟真的似的，我们挺害怕，只往他身上靠，这时，他显得十分神气，那种成就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阳光下，发哥显得无比英俊高大，令人羡慕，那张黑油油的脸比开放的杏花还美，发哥的嗑比满坡的杏花还多。

“杏花结子春深后，谁解多情又独来”，春末时节，杏花落了，结了小小的青杏儿，青杏黄豆粒大小，青嫩嫩，圆溜溜，毛茸茸的不太起眼。可是，没过几天就长到了手指肚那么大，我们趁着大人们睡午觉的时候，弯着腰，轻着手，蹑着脚钻进杏树林，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捋，一捋就是一把，有时连树叶子也捋下来，一会儿就有两裤兜，边捋边吃，吃第一个的时候真脆，真香，真爽………。吃多了，倒牙了，酸得我们又挤眉又弄眼儿的，吃不下，就把青杏里面胖胖的白杏仁捏在手里，朝别人的脸猛一挤，一股清凉的汁液就喷到了对方的脸上。听大人们吓唬小孩说，这汁液喷到脸上会长黑点，有黑点就不好找媳妇。正因如此，谁都受不了这个“欺负”，你喷我，我喷你，急了，干脆就拿青杏打过去……

下午上学的路上，就这样叽叽嘎嘎的打着，闹着，说着，笑着来到了学校，那高兴劲就别提了。可是，下午半节课不到，就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有的在梦中笑出声来，惹得同学哄堂大笑……

　　“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是的，杏花清新美丽，是无可争辩的，她不惧怕春寒料峭，向大地传播春的信息；她不用绿叶扶持，独自完成报春的使命；她不是孤芳自赏，而是向世间展示生命的美丽。“杏来之前化春泥”的甘于奉献精神，一直令人赞赏，她把纯美清新，多姿多彩，赋有诗意的图画，带给人间，带给了我们充满快乐，充满幻想的童年。

“几度花开花落，几度云卷云舒”，杏花烂漫的时节，春深似海，春愈深，情愈浓，随着时光的流逝，那份难以释怀的童真和乡思，愈发拨弄着我的心弦，那么清新，那么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