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岸老民·之十

铁哥

邓一民

1976年WG基本结束，百姓的日常生活和工资待遇纳入日程。那年代涨工资都是给出百分之几的比例，再“面对面，背靠背”的评议。刚刚从紧张的“阶级斗争”中缓过神来的人们对长一级工资莫不如渴骥奔泉。穷于指标比例，讨论会上总是大眼瞪小眼比赛耐力似的闷头不语，即使内急，也要忍着，生怕去了一趟厕所，便掉了一级工资。

父亲受不了这种沉默干耗的折磨，与其耽误时间不如自己回家多画几笔。他找到领导提出放弃长级换取不参加会议，别人也巴不得少一个竞争对手，父亲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宽裕的时间。

父亲对会议的态度暗合了余光中先生“世上最无趣的事情莫过于开会”之论，1979年，57岁的父亲为了钟爱的书画艺术毅然提前退休。从那时至1984年，他在青县西程村找了三间房子，教孩子们习武练拳，写生画画，闲步枣园，攀谈农翁如鱼得水的过起了理想的闲居生活。

自有诗云：

乡居身如白云闲，

晨起旷场教剑拳。

午写草书苦研墨，

晚访农翁论丰年。

俨然一二十世纪八十年的陶元亮。

人生，大多时候是一种平衡，鱼与熊掌兼得是不可能的。有所舍才能有所得。人生就是在取舍中做选择，父亲也是如此。

1941年，国民党沧县党部书记长王节升看到父亲有文化，先后三次邀父亲到县党部做“咨议”，目睹日寇入侵，沧州沦陷后民不聊生苦不堪言的生活，只能在诗中倾诉满腔义愤的父亲看不惯国民党的作为，毅然割舍了日伪时期在公务部门谋份差事的机会。

1942年春天，沧州地下党的负责人中共抗大一期毕业生王斌在运河岸畔向父亲介绍共产党的宗旨，了解父亲的文化水平与志向后，介绍父亲到桥儿沟鲁迅艺术学院。

按照约定，父亲打点行装顶着星光一路步行到盐山，与那里的地下党接头后转道山东抗日根据地集合再去鲁艺。在盐山大车店父亲打听到军警特务正在搜查抗日分子，联系地址人去屋空，他只好步行回到家中。此时的沧州同样被白色恐怖笼罩，王斌先生已不知去向。

至此，父亲远离政治，心无旁骛，专心书画，照顾爹娘，努力养家，支持两个弟弟参加革命，了却心中遗憾。多年后，父亲得知王斌先生已在国家税务总局担任了要职。

父亲舍弃掉所有与书画无关的东西，不管被舍弃的多么实惠，多么美好，都无丝毫犹豫和眷恋，自己也如同脱网重归海洋的鱼儿自由自在的畅游了。

忘记了哪位哲人说过，艺术是跟心灵做游戏，它带来一种自由感，就是解脱束缚。这种解脱是轻松的，不羁的。艺术带给人精神的自由，是一生得大自在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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