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记《白鹿原》之“原”上“娥”

吴丹

　　疫情真可恶，学校图书馆里的人都抽去忙疫情防治，县图书馆仍是开门值班不借阅。没办法，旧书再读一遍吧。然而好书不厌百回读，读一遍有一遍的收获，心里满当当、沉甸甸的，感觉这日子过得很踏实。

《白鹿原》，先前已看过，继《摆渡人》之后又把它捧在手里，呈于眼前。

“原”上“娥”，说的是田小娥，她是陈老先生着意刻画的一个人物。其实她还不属于白鹿原上的人，作为郭举人的小妾，因与黑娃私通，被休；后来被黑娃找到就带到白鹿原上来了，可是却入不得祠堂，被原上所有人鄙弃。

她是男权社会里弱势群体中的弱势群体，可是她美丽，她向往爱，她渴望被保护，然而美丽成为她的弱点，让任何一个女人嫉妒，也让许多男人垂涎，她被桎梏在封建伦理制度与社会政治斗争的枷锁之中。无论有着多么顽强的生命，有着多么美好的向往，也永远摆脱不了被侮辱、被损害、被毁灭的命运。

陈老先生说：“生的痛苦，活的痛苦，死的痛苦是小娥一辈子的写照。”

于我则从以下三个方面解读她。

一：人性本能的压抑与禁锢的欲望。

田小娥出生于书香门第，是个接受封建伦理教育的没落秀才的女儿，被贪财的父亲卖给可以当爷爷的郭举人做小老婆。

一个年轻活力、美丽动人的姑娘迫于包办婚姻嫁给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举人的大老婆定下严格法纪允许他每个月进小娥厢房逍遥一回，在大老婆的严密监听下完事后必须马上回到窑洞。她存在的价值大约就是为郭举人泡“养生”枣和供郭举人泄欲，这里没有尊重、怜惜，哪里还谈得上热爱呢？

小娥说自己“连只狗都不如”，内心里滋长了本能的反抗：把郭举人要吃的枣放入尿盆里泡，甚至对黑娃的献身也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对郭举人的报复。悲惨无我的生活逐渐扭曲了她的正常欲望和情感，这种违背人性的“法纪”和监听制度严重的践踏了小娥的人格尊严，钳制了她作为常人该有的人性欲望。

在与黑娃交欢以后便接连经历了被丈夫休弃、被父亲冷落、被乡邻唾弃的命运，只有当黑娃再次出现才带给她对新生活的希望。

被黑娃领回原上的田小娥，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但白嘉轩不让她进祠堂，公公鹿三撵她出门，村民对她指指戳戳。面对如此艰难的处境，她依旧坚守着和黑娃的爱情。不惧贫穷住到了村外的破窑洞，本以为与世无争便可过上安稳的生活，但好景不长。黑娃在参与农协失败后开始逃亡，失去了黑娃的小娥又成了风中的飘蓬。

“奴隶何必为难奴隶”？可是就因为奴隶善于为难奴隶，所以奴隶的世界才更好统治；我们的封建社会何以如此长久？那一道道勒人的绳索攥在你、我、他等每一个老百姓的手里，他们可以随便就把一个人打入與论的深渊，永不翻身；也可以随便就把一个人用眼光扫射而死，而不必背负人命官司；也可以随便吐之以唾沫来淹死，这就是我们曾经的社会。

二：毁灭！这是小娥必然的结局。

作为女人，小娥十分依赖黑娃。“你走了我咋办，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你不带我走，我就跳井……”。

黑娃离开，小娥便失去了生活来源。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她便开始了更悲剧的人生。

田小娥是美丽的，过于优越的美丽皮囊，女人嫉妒，男人垂涎。黑娃独自逃命去了，尽管小娥对生活只有最卑微的愿望，然而社会怎会给她自由呼吸的空间？

中国不是一个人情世界吗？不！在人情之上还有一个世俗，万古皆然。黑娃走了，一时间失去精神支柱和生活依靠的小娥便在鹿子霖的圈套下一步步掉入陷阱，除了聊生以等黑娃，性似乎成了她谋生的手段。

通奸鹿子霖，构陷白孝文。饱受封建礼教摧残的她也在用盲目的手段报复着那个改变她生活的不公社会。她被抛弃、被侮辱、被利用、被鞭笞。她在村口的破窑里终于一再堕落，走向悲剧的结局。

鹿三虔诚的维护着以白嘉轩为代表的仁义道德，甚至不惜为此杀人。可是死去的田小娥却道出了自己的满腹委屈和他们的不仁不义：

“我到白鹿村惹了谁了？我没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没偷扯一把麦秸柴火，我没骂过一个长辈人，也没搡戳过一个娃娃，白鹿村为啥容不得我住下？我不好，我不干净，说到底我是个婊子。

可黑娃不嫌弃我，我跟黑娃过日月。村子里住不成，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的烂窑里住。族长不准俺进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么这还容不下俺呢？

大呀，俺进你屋你不认，俺出你屋也没拿一把米也没分一根蒿子棒棒儿，你咋么着还要拿梭镖刃子捅俺一刀？大呀，你好狠心……”

小娥的人世最后的几句话让我唏嘘不已，泪涌心头：是啊，是谁引着她走向人生的不归之路？是谁一边戳着她的脊梁骨，一边又去玩弄鄙夷？环绕在她身边的何止是一双双厌弃的眼睛，垂涎的恶狼？还有那些杀人不见血的“刀”啊！难道我们今天的社会就是脱胎于当初的那个病胎？

三：思索：

自强以搏风云；自卫以铸丰碑。

也许是时代的悲剧造成了人物的悲惨命运，可是小娥并非是捧不上手的稀泥呀，她有几分勇敢，也有几分反抗，可是她的反抗竟是那样地微乎其微，只是火苗，风吹便熄。

黑娃是小娥的天，小娥的地，可是这个黑娃是爱小娥的吗？不，不爱！若爱，就不该独留小娥自己去逃命；若爱，就不该当了土匪之后不把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小娥接走；若爱，就不该把她放置在白鹿原这一风刀之刃下，利剑之指上……他知道他走后，小娥的命运与处境！

呜呼，天下女子啊！为什么总是依附与依赖？自己呢？自己是干什么的？自古有言求人何如求己？

想想书中的白灵儿吧：

白灵儿的生命虽犹如昙花一现，但却尽显自我、痛快洒脱、酣畅淋漓。终其一生，她都在按照自己的追求逃离命运的牢笼，具有着独立的思想和人格：她逼父求学，她反对过早嫁人，她要自己顶起一片天：生命终究都归于一处，女子可如仙草一般嫁给白嘉轩生子纺织以安稳过一生；也可如白灵儿追寻着自己的心过自己畅然独立的一生；但决不可如小娥般委屈悲哀地过一生啊！

美貌之于女子的意义。

小娥是绝美的，美得让女人们嫉妒，让男人们羡慕，然而若只被被赋予美貌却没有被赋予相应的智慧的女性，美貌于她更像是加速生命结束的灾难性助推器。

看看小娥，在白鹿原是一个孤独的存在。辗转几个男人左右，也只是依靠自己的年轻和美貌依附于男人换取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反抗命运的不公，她顽强坚韧地活着，可是虽然反抗，尽管坚毅，可是命运给予她的是什么呢？毁灭！在人们的唾液中毁灭。

所以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只有先学会爱自己才可能学会爱与被爱，自爱的人才可能学会在这漫长的一生与自己怡然相处、自得其乐。

所以没有谁会是他人永远的避风港，唯独自己。时代若是吃人的时代，但人是具有主动性的。皮囊的美丽是优势，但与时俱进的生存智慧才是永动器。

噢，“原”上“娥”，“生的痛苦，活的痛苦，死的痛苦”，唯愿天下女子不做“原”上“娥”，愿我们的社会与民众多一点“心德”与“口德”，唯愿天下女子“生的幸福，活得精彩，死得安宁”。

“原”上“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