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斌作品欣赏

安斌

又是一年麦茬黄 芒种刚过,耳畔便不时想起“算黄算收”鸟的鸣叫。一阵阵热风伴着一股股麦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在太阳的暴晒下,田野里原来绿波似得麦浪一天一天变黄,沉甸甸的麦穗越来越弯,微风掠过,发出悉悉籁籁的声音,像无数的蚕儿在啃食桑叶。一切迹象表明,麦黄了! 小麦是关中平原上的主要农作物,也是关中人饮食结构中最主要的食材。每年麦子收成的好坏,直接决定着关中人一年的生活,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农业社刚刚分开,农村每家分到了少则七八亩,多则二三十亩的责任田,当时种地非常单一,责任田基本都种小麦。面积大了,但产量普遍较低,如果遇到天灾,一年的收成就几乎殆尽了,所以在麦子泛黄的时候,农民们就早早的收拾好碾麦场,买上几把新镰刀,将架子车、筛子、簸箕、木锨、木叉等农具准备齐全,一日数次去地头观望.有经验的农民揪一根麦穗,合掌一撮,用口一吹,把赤红饱满的麦粒丢进嘴里验证能不能搭镰收割。一旦麦子搭镰能割,家中男女老幼齐上阵,一年中最紧张,最繁重的夏收就开始了。 记得小的时候,我家地多人少,当时麦子的品种是个高麦秆细,在麦子泛黄的时候,一场大风大雨,快要成熟的麦子便会倒伏在地,不仅给收麦带来困难,而且还要减产。为了赶雨季到来前抢收上场,村中劳力少的人家往往要到街上从人山人海的甘肃麦客中雇三四个麦客来抢收。我当时虽小,但也是家里的壮劳力,主要负责拉麦。在骄阳似火,烈日炎炎下,我拉着架子车,将捆好的麦捆装到架子车上,按顺序摞成小山包,然后用绳子捆紧,在刚刚收过的麦茬地里,使出浑身力气,在场里和地里来回拉麦。汗水向豆子一样的滚落,双眼被明晃晃的太阳照得无法睁开,像火炉一样的麦地炙烤的我不时迷糊。但一年的口粮就在这热火朝天,大汗淋漓的拼命劳作中,再苦再累也要坚持。各家各户男女老幼几乎全在烈日下忙碌。村中的生产路上,村民们拉着装的象小山包似的架子车往来穿梭,汗水顺着脸颊,顺着脊梁淌下来,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湿贴在前胸后背上,相互之间连打声招呼的气力仿佛也要节省下来。麦田里,麦客门身子弯成弓,头也不抬。只看到镰刀飞舞,听到刷刷的声音。甘肃麦客能吃苦,会割麦,往往从地头开始割起,连腰都不直一下,一口气就割到地尾。关中渭北地区的麦子在种时是耨摆的,一垅一垅非常整齐。麦客在割的时候,一个来回便会收割二三十个犁沟的麦。然后在地头将镰刃用自己带来的砂石磨一下,抿口茶,重新走到地头,手搭凉棚望一下干黄的麦田,给手心里唾口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收割。 地里的麦子收割完全部拉上场,各家各户才开始碾麦。一大早起来,将收回来的麦子解捆打开,散乱的抖开摊在场里在烈日下暴晒,隔一段时间还要翻场。吃过午饭,套上牛,拉着小山似的碌碡开始碾场。有时候,牛也偷懒不想动,在鞭子的抽打下,牛索性就地卧在场里,任凭你咋样抽打就是不起来。每到这个时候,家家户户的场里都会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鞭子的抽打声,父子的吵闹声,兄弟的打骂声。好不容易折腾了大半天,场里的麦子才被碌碡碾平,人们又开始翻场,不停的翻,不停的碾,等到麦秆被碾压的十分柔软光滑,在太阳下发出刺眼的光芒时,这一场的麦子就基本碾好了。接下来就开始起场,将麦草一杈一杈的抖起来,挑到场的一边,用扫帚将浮在麦粒上面的长草掠干净,将细土和碎麦草以及麦芒混在一起的麦子堆成一堆,一天中技术活最后才显露出来,扬场开始了。有经验的把式先要看看风向,盘算以下麦粒落地的方位,确定后用木锨高高扬起,夹杂着麦芒和尘土的麦粒在扬起的一瞬间便在风的吹拂下准确无误的被分离出来,落在上风口的麦堆旁。我手握扫掃不停的将浮在表面上没有分离出来的麦草轻轻掠在两边,直到小山似的头场麦扬掠干净,一天的忙碌才算接近尾声。黄昏来临,场里的活也正式结束。这时候我才会感到疲倦。将上衣脱掉,两腿放开,直挺挺的躺在场边的树荫下。那种惬意,舒坦只有自己才能切身享受。那时候, 一个忙天往往要持续一个月甚至两个月才能彻底结束。若干年后,当我午后待在吹着空调的房子里小憩,品着飘香的铁观音,舒心而惬意的享受着这烈日下的正午时光时,脑海中往往会浮现出当年顶着烈日在场里忙碌的情景,这是一种苦涩的有些心酸夹杂着快乐的回忆,这是一代人用最原始的劳作方式来谋取最基本的生存。 转眼间二十多年过去了,龙口夺食,热火朝天的场面逐渐退出了我的生活。即使现在农村,再也看不到当年的劳动场面了,在大型收割机的轰鸣声中,不到一个晌午,农忙就基本结束了!麦客,这个曾经凭体力和耐力下霸王苦的群体不知什么时候也悄然的退出了历史舞台。父辈们当年顶烈日流大汗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许多新生代的农民连农具的名字也叫不出来。当年那些在场里起主要作用的农具也只能在一些展览馆里才能看到。 在庆幸社会发展的同时,我更加怀念当年的吃苦精神。而今,又是一年麦茬黄,我的思绪不由自主的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热火朝天,热死皇天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