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我的母亲,生于1946年,丙戌年,属狗。</p><p>母亲出生于青阳镇青联村东村头沈家,上辈叔伯5人、姑娘2人,现在还有四叔、小姑康在。母亲是家中同辈中的老大,叔伯堂兄妹的八兄弟、七姐妹见她都是很尊重的喊她一声“大姐”。</p><p>母亲读书到初小,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小时候总听她讲起那些年春季青黄不接的时候,偷偷的到田里割点荷花郎和(huo)点稻糠上锅一蒸管饱一顿;也听她讲起吃大锅饭时,勺子往锅里一放,汤水可以溅到屋芒)、文化大革命……</p><p>更多的是听母亲讲外婆家孩子多,母亲经常要帮着外婆带弟弟妹妹,也顺带看看堂弟堂妹,花费她年轻时候的很多精力,发过脾气,也有很多乐趣……</p><p>这些,都只是听说……</p> <p>对母亲有记忆大概是虚岁3、4岁的样子,现在脑子里还是有很深印象的一个场景是:夏天,微雨,母亲挑了一担点心,我穿着塑料凉鞋,揪着母亲担子上的麻绳走在去往青阳的路上。</p><p>母亲能吃苦,能容忍,不溜须,性子略急,做事有原则。家中的大小事情,母亲拿主张的时候多,善人不欺、恶人不怕。</p><p>母亲的确吃了很多苦。父亲家里兄弟6个,大伯自己考学做了老师,一直在江阴工作;三伯当兵退役以后一直在杨舍工作,家里靠爷爷的兽医工作养活8个人,为他们成家立业,所以家底很薄。结婚的时候父母分到两间矮平房,隔成四个空间(这个格局一直保持到我十来岁的时候):东面一间的南面是卧室,父母亲的老式木床、一顶衣柜是房里的值钱家产,随着我们姊妹三个的出生又加了两张竹榻做床,冬天买不起厚实的棉絮垫被,经常晒新鲜稻柴垫在上面,很怀念那种温暖的感觉;东面的北间是一个猪圈,到了春夏之交沤肥的时候,村里的人相互之间挑猪灰、挣工分,那时也不觉得有多脏,也不觉得味道有多难闻,因为每家都是这样;西面一间的南面是客厅,有一张八仙桌,用来吃饭、招待客人,八仙桌也不是有钱人家的敦厚雕花的那种,而是很简单的能坐8个人的木头桌子;北面是一个土灶,土灶和客厅之间是一堵矮墙,60厘米左右的高度,可以放杂物,便于家里东西传递。</p><p>那时候,一般的人都是以土地为生,一年四季,除了冬季小麦、油菜在地里妥妥生长后,人们才能在家里安歇一段时间,谓之“歇年”,其他时间都在地里,面朝泥土背朝天。三个孩子让母亲很辛苦,既要准时上工,又要照顾好我们温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辛劳,没有减掉母亲对我们的爱。虽然每年到年底“余分”,分不到多少钱,但过年前母亲照例都会请一天裁缝,为家里的每个人做一身衣服,穿着新的棉袄,穿着母亲亲手纳的鞋子快快乐乐的过年。</p> <p>在我二年级的时候,父母亲用“搭会”的方式筹到一点钱,在正屋的东南方造了一个小屋,专门用来养猪,把土灶改到东面的北间,家里顿时清爽很多。在我四、五年级的时候,父母先后进了社办厂,开始每月有固定的收入,生活稳定了很多。这固定的收入,加上亲戚的拼凑,母亲精打细算,造了两间楼房,后来靠着西墙又买了队里的仓库地拼了一间,先后嫁了两个女儿、娶了一房媳妇。在父母亲最难的时候,也会向杨舍的三伯诉苦,三伯总是鼓励父母,把三个孩子教育好!现在,三伯经常说,我的母亲不容易,教育的三个孩子都蛮懂事,这是母亲最大的财富!在母亲没有得病之前,看着我们三家她的内心的确是幸福的。</p><p>父母造房子的过程是很艰辛的,除了要顾到经济,还要为地基操心。我们的老房子是在村子的第一排,阳光正好,门前有河,视界开阔,来往人多;家的后面是二伯家,住着高高的砖房,后面还有一个大大的院子,家里也是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比我们大好几岁;或许是我们家的房子阻碍了他家,听说我们家要造房子的时候,一厢情愿的帮我们在村子的最西北角“规划”了一个地方,并千方百计让我父母执行。父亲心善耳软,母亲坚持主张,于是开地龙时、浇地基时,二伯家连续的找茬、谩骂、打架,父亲和母亲对他们一家五人,常常被打的没有还手之力。后来三个舅舅实在看不过去,一起来压阵,总算把房子的造了起来!</p> <p>2010年左右开始,母亲经常忘记事情,一件事情连续说很多遍,也会连续一段时间不言语,表现得比较压抑。当时以为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劝说几句就过去了,现在想起来,那时她已经开始发病,老年痴呆症的前兆,但是没有引起我们的重视。</p><p>到2012年,二舅家的表弟出了意外离世,对母亲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她经常做做事情就哭,加快了病情的发展。她去青东娘家,已经不怎么骑自行车,而只会步行。到了青东却找不到我几个舅舅的家,因为那时青东村已经拆迁,不再是以前的样子,母亲凭着记忆在附近乱转,有时由村上的老亲收留她,再告诉我舅家。那时的她能认识自家的孩子,只说拆迁了,不一样了。其实,她是真的不认识,因为即使到了我二舅家门口,她都不知道怎么上楼。</p><p>2014年暑假,为了母亲心心念念的小阿叔,我弟弟、弟媳和侄儿、女儿、外甥女等子女陪着她到新疆伊宁县的小舅公家跑了趟亲戚,让她再了一了多年的心愿。火车车厢、小舅公家,对于她来讲都是极其陌生的环境,她的内心极度的不安全,反复和我们吵着要回家,两天以后才适应那是她相隔3岁的曾经去过的小叔叔家,才定心(2016年春天,小舅公最后一次回老家,2019年因身体原因作古);2016年暑假,先生接母亲到我家住几天,夜里我躺在她身边和她交谈,她问我是谁,我说我是你女儿,她说你瞎说;我说我叫***,她哈哈大笑,说你的名字倒是和我女儿一样的,但你不是她;我把脸凑到她面前,喊她老妈,让她看我的脸,她仔细看,最后的结论还是你不是我女儿,说你家这么好,有地板房,我俚阿萍家里没这么好的房子的。我只能掩面垂泪,一夜未眠。</p> <p>母亲对儿女的教育是因人而异,姐姐人善良,善持家,母亲对她的学习要求不是很高,为了分担家里负担,初中毕业后就进了厂,外派到南京新百当了好几年的售货员,后来有机会学了医生,在社区医疗站工作,得到病人的信任;弟弟小时候调皮、灵活,但是读书不静心,初中毕业后母亲为他请了当地有名的白铁匠师傅,跟着师傅在常州厂里做了好几年,后来自己开店,凭着热爱、投入,也做得风生水起;我小时候话少,读书还好,母亲对我寄予的希望比较大。二年级时作为学习标兵,学校拍的宣传照片;六年级说相声的表演照片;六年级参加数学竞赛的获奖证书,母亲藏了很长时间,后来造房子时不慎遗失。因为学校离家实在是近,母亲什么时候感觉我学习放松,就会到学校里找老师,而我只要一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学校,不管是小学还是初中,我的思想就会高度紧张,强烈心虚,觉得不好好学习就会对不起我的母亲。现在想起来,当时我的学习初心是不正确的,态度也不甚端正,如果不是母亲的督促,我不可能将自己的喜爱变成自己的职业!中考时,我和母亲商量志愿表的填写,她说随我;当拿到无锡师范学校通知书的时候,她是由衷高兴的。</p><p> 我们小时候,母亲要为家里人的一日三餐操劳,学习阶段要操心我们的学习情况,工作后母亲又要为我们的终身大事操心。每个孩子对另一半的选择,母亲都是把关但不过多干涉,对于女婿、媳妇都是真心相待、比自己儿女都好。和先生的第一次见面是母亲陪着去的,她说这个小伙子会在乎你的,因为他说话时看着你的眼睛的;刚结婚的年轻人总是有一个磨合期,拌嘴是难免的,有时也会回去“告状”,但从未告准过,母亲总是告诉我对家人心胸要宽,不要为小事斤斤计较。弟媳妇结婚后,有两次流产,母亲也是端茶端饭好生照顾;后来再怀上时,为防再出意外,有几个月不能下楼,母亲更是把一日三餐端到楼上,尽最大能力照顾;母亲常说,不能把自己年轻时吃的苦让自己的孩子再吃一遍,能帮到孩子的她一定要帮。所以,当我的孩子出生后没人带的时候,母亲很坚定的和我说,胖妹我来带,你每天早上送来,然后好好工作。就这样,母亲又帮我带了两年孩子,女儿三周岁不到的时候上了小小班,幼儿园读了四年,和外婆很亲。母亲后来又带了我侄儿一直到上小学,因为侄儿在我工作的学校里读书,母亲就住在我家帮着烧烧晚饭。一家三代,母亲尽心尽力,能帮都帮了。</p><p>母亲的善良不仅仅对家里人,也对其他人。90年左右的那段时间,来桐岐做木工的四个如皋小伙子,常住在我家,母亲待他们如自家孩子,我家吃啥他们也吃啥。其中一个认我妈做干妈,一直来往,一直亲热的喊妈;记忆中我家也住过集场上来唱滩簧的艺人,这和母亲的随和、善良是分不开的。</p> <p>我的姐姐很顾我,这几年对母亲的照顾最多,真正做到“反哺”,全心全意的照顾着她。吃喝拉撒每件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把母亲带到医疗站,像照顾小孩子一样哄着、骗着,期望让她能在一个人比较多的环境中缓解病情。但是,但是没有用,度娘描述的这个病要经历的阶段一个一个的来临:在外狂走,掉进河里两次,报警多次,派出所调监控多次;记忆模糊,不认路不认人,连自己的儿子女儿一概不认,却常常无意识的喊着心心念念的两个兄弟的名字,特别是二舅(4月25日二舅来看母亲,母亲听到二舅喊姐姐,一直闭着的眼睛睁开了,手也在被子里动,嘴唇微启似乎还有话要和他讲,二舅拉住母亲的手久久不放,很是不舍);行动受限,吃的功能在不断下降,起先夹在碗里自己会吃,后来夹到嘴边后主动张嘴,到后来要塞到嘴里才会张嘴,到半个月前吞咽都不会了。</p><p>1月21日,小姨夫60岁请客,姐姐把母亲接到家里洗澡,嘱咐我一起去帮帮。进到浴缸,母亲不知道是哪里,害怕的一直“啊呀呀,啊呀呀”的叫,皮肤倒还是很光滑、雪白的,但是比以前明显瘦了很多;这是她在浴缸里舒舒服服洗的最后一个澡。</p> <p>疫情期间,母亲一直睡在床上,嘴里毫无意识的叫喊,活动越来越少,吃的越来越少,抵抗力不断下降,开始有褥疮。半个月前,吞咽功能退化,不会吃饭菜,姐姐买了奶粉和米糊,希望能增加母亲的能量。但是由于褥疮很严重,21号开始陷入昏睡状态。23日,我来看她,面色红润但眼睛睁不动;24日,面色淡了些,大舅一家来看母亲,母亲眼角一直流泪,我们猜想是不是她的脑功能回来了一些,舍不得我们;25日,白天1点多,手脚发冷人没反应,帮她揉搓后四点多暖回了一些;26日夜间,母亲发烧,手心全是汗,先生喂了几次水;27日凌晨2点半,呼吸很重很喘;早上开始退烧,但不睁眼,晚上呼吸虽然重还算平稳;28日中午,我请假出来看她,脉搏不强,手脚变冷,呼吸还是老样子;有两次眼睛上翻但是在两个阿姨喊了之后又正常了。我惦记着还有一节课就回了学校。课未上完,姐姐语音发来让我尽快回,到家三点四十不到,可是我的母亲在三点半已经离开我们了!这节课,我上的很认真,给学生补充了数学知识,但也是我此生遗憾的一节课!</p> <p>2016年春天,母亲来我家,先生拉着她的手在步行街逛街,给她讲江阴的发展变化。</p> <p>2020年4月28日农历甲子年四月初六15时30分,母亲闭上双眼,永远告别了这个世界!</p><p>不舍我的娘亲!一路好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