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岁月23

漫山霜叶

难忘的岁月23： 襄渝，我回来了(上)

离开那轰轰烈烈的岁月已经很久远了，可那份割舍不去的情结却随着时间在沉淀，越来越浓了。多少次睡梦中，梦见我们的连队，梦见我们的驻地，梦见我们的隧道，梦见那个漆黑夜晚的徒步行军，梦醒后不禁长叹一声，久久难以再眠。多少次与战友们在一起商量何日回故地走走看看，园了这个梦，可是一直也未能成行。
终于，时间敲定在1997年9月中旬，我们六名战友决定回三线看一看。这六个人是：张平安、刘新中、胥新安、刘德元、雷鸣和我，张平安是我们的排长。我们包了一辆微型面包车，9月11日从铜川出发，经沣峪口进秦岭，走榨水、过镇安，直奔旬阳。头一天因车子在路上出故障耽误了时间，晚上赶到镇安歇息，第二天下午才赶到了魂牵梦萦的旬阳县关口镇。
安排好住宿后，先是站在公路边的悬崖上向汉江对面眺望，啊，对面山坡的最上面过去是我连的营地，如今房子已经没有了。山坡上当年那成片的军营，现在已无踪影。迫不及待的下到江边，掬一捧江水就喝，哎呀，水里有一股怪味，已经遭受了污染。且不管那么多，先喊渡船。上了渡船，此渡船已不是彼渡船，原来那个破破烂烂的老渡船，已经被现在这个新渡船替代，当年的老艄公已去世，现在的艄公是老艄公的侄子。汉江水比原来小多了，原先关口下边的大激流，现在只剩下一条细细的、弯弯的水道，已失去了往日白浪滔天、汹涌澎湃的英雄气势。想当年，从上游顺流而下的木船走到这个激流时，十几名船工在船两边奋力、快速的划着桨，齐声吼着激烈、紧张的号子，老大在船尾紧握舵把，丝毫不敢马虎，船在浪中上下颠簸，船上所有的人都紧张万分，稍有不慎，就有翻船的危险。而上行的船走到这里，船工们就成了纤夫，纤绳深深的勒进黝黑的肩背，身体绷直，几乎与那一脚宽的纤道没有了夹角，腿脚用尽了力气向前蹬，不费九牛二虎之力是上不去这个险滩的。而如今，萎缩了的江面上已经没有了往来的货船，只有为数不多的渡船仍在摆渡。
弃舟登岸，上到公路边，就是营部小卖部。小卖部还是原来的样子，当地老百姓已把它另作它用，原来的油毡屋顶换成了瓦屋顶。在小卖部周围转了转，我们就迫不及待的向隧道口走去。
远远的先看见了大桥，是钢梁大桥，那高耸的钢架，像一条挺起的脊梁。桥的两端，就是磨子沟隧道和罗向岩隧道，这就是我们二十多年的魂牵梦萦之处啊。紧赶几步，冲向了大桥，冲向了隧道，抚摸着热乎乎的钢桥架，抚摸着浸渗着我们血汗的隧道口，抚摸着铮亮的钢轨，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顾抚摸着隧道大桥，就像拥抱着久别的亲人，久久不愿松手。
一声汽笛，列车飞奔过来了，带着轰鸣风驰电掣而过，满载着崭新的汽车和油罐，卷起的沙粒打在脸上隐隐作痛，我们伫立在铁道边，任凭列车带起的旋风吹乱了头发，掀起了衣襟，吹落了我们的泪珠······
啊，襄渝，终于回到那身边了，一别二十四年，我们日夜都在牵挂着你啊。那一年匆匆一别，走时这两座隧道还未彻底完工，部队的弟兄们还在紧张的施工。完工后你是什么模样？大桥是什么模样？我们多少次想象都不得而知，今天终于回到了你的身旁。看着高耸的大桥和挺立的隧道，任记忆的洪流涌动，任感情的闸门宣泄，那浴血奋战的日日夜夜，就像电影一样在我们眼前一幕幕展开，当年隧道里风枪怒吼、硝烟滚滚，斗车飞奔、机声轰鸣，抢进度、争第一，战塌方、救战友，多少优秀儿女献出了青春，多少战友付出了生命。这隧道，不仅是用水泥钢筋铸成的，也是用我们的青春热血浇铸的，支撑着列车飞奔的，就是凝固在这隧道桥梁里的青春和热血！秦巴作证，汉江作证，三线战士的丰功伟绩，如同高山大河，永远彪炳史册！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这二十多年一直割舍不下、挥之不去的情结，就是铸进了这条钢铁大道里我们的的青春！
列车带着震撼人心的冲击力冲出洞口，驶过大桥，又钻进另一个洞口，车轮飞快的转动着，在这钢铁大道上飞驰。汽笛一声长鸣，在山谷中久久回荡。他是在向我们致敬，向那些还在活着的和已经死去的战友们致敬。
列车隆隆远去，我们走进隧道，抬头看看熟悉的拱顶，伸手摸一摸还散发着我们青春余温的边墙，心里倍感亲切，只想大吼一声“襄渝，我回来了！我看你来了！”可是我们并没有喊，只是默默的向前走，走几步，便停下来摸一摸边墙。我又想起了1972年5月6日的大塌方，那几十方倾泄而下的大石块砸在了弟兄们身上······。远去了，已经二十四年了，可这惨烈的场景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永远印在了我的头脑中，怎么也忘不掉。 我们在两座隧道里转了一大圈，出来时太阳已经压在了西边的山顶上，乘着夕阳的余晖，赶紧照了几张照片。
大山把夕阳淹没了，我们沐浴着磨子沟里习习的晚风，踏着暮色赶往渡口。今晚我们将在关口度过。
吃完晚饭，我们回到了汉江岸边，坐在石头上看着对面我们过去的营地。对面山坡上灯光点点，已经没有当年那灯火一片的气势，可是当年那山坡上营房成片，洞口施工热气腾腾的景象却仍在眼前闪动。此情此景，使人感慨万千。听着汉江那低沉的波涛，我们心里充满了对那火热生活的怀恋。雷鸣忍不住哭出声来，我们六个人都哭了，呜咽声一片。
夜深了，江风吹来了阵阵凉意，我们才恋恋不舍的回到客栈。明天我们还要去老营地看一看，还要去烈士的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