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里的女人（The Woman in the Window)

米豆

　　快一年的时间，我无法走出我的房子。生活用品都靠别人送到家门口，陪伴我的是经典的希区柯克类的惊悸电影和一杯又一杯的梅洛（Merlot）和黑皮诺（pinot noir）红酒。我家的一层是客厅和厨房，二层是我的学习屋和丈夫艾德的图书屋，三层是主卧和主卫，自艾德和女儿奥莉芙离开后，日子空洞、黑暗，我花了很多时间在床上，潮汐一样缓缓地在床上转来转去。四层原来是女儿的卧室和活动室，现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上来，似乎已经融化到我的记忆里，像雨打在皮肤上的那种感觉。临街的地下室，有单独的大门、厨房、卫生间、卧室。8年来一直是艾德的工作室，现在我出租给了年轻英俊的房客戴维。

      我是一名心理医生，通过网络聊天为儿童们做帮助，我们在网上的应用叫“阿古拉”。

      最近8个星期，费尔丁医生的帮助我训练如何走出屋子，我的“秘密武器”是一把雨伞，打开门，深呼吸，我打开雨伞，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恐惧像潮汐一样将我淹没。

      一辆车缓缓停在街对面207号的门前，搬来了一家三口。

      网上可以查到207的出售信息，我的新邻居是阿里斯德和简·鲁塞尔他们一家。房子成交价格是三百四十五万美金。谷歌还告诉我，男主人是波士顿一个中型咨询公司的合伙人，女主人简的信息网上查不到。

      第二天，一个少年从207出来，像赛马一样，身影掠过我的前窗，快速向东边跑去，我斟下杯中酒，坐到桌前，拿起我的尼康相机，对准了对面的207房。我看见身材高大魁梧的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拉近镜头，可以清楚看到电视节目是今日新闻。

原计划2020年5月将要上演的《窗子里的女人》剧照

10月30日

　　下午，门铃响了，会是谁呢？门禁屏幕上显示的是207号的少年。

      “我是新搬过来的，住对面207，我妈妈让我把这个给你。”他把一个小盒子拿近到门禁镜头前。

      我犹豫着打开了门。

      他个头很高，脸上还有孩子气，大约十五岁左右。

      “我叫伊森。” 他检视着屋子。

      “我是安娜·福克斯。”我检视着他。

       他把盒子给我，我打开，是一只漂亮的薰衣草味的蜡烛。

      少年面带微笑，再过一两年，他就会长成个英俊帅气的小伙，女人们和姑娘们会很喜欢他。

      我点燃了少年拿来的蜡烛，递给他一杯水，我们聊了起来。由于爸爸换工作，他们家从波士顿搬到纽约，他马上就要十七岁了，没有上学，妈妈在家教他。他注意到从我的厨房可以看到他家，他说从他家可以看见我的屋子。看到墙上的照片，我告诉他，照片中的艾德仍然是我的丈夫，虽然现在分开了。聊了聊我常看的恐怖片，天色不早，他离开了。

      晚上，在卧室，看到对面电脑屏幕的微光下映着的伊森，正在脱去毛衣。看来从他的房间真能看到我的卧室。他转过身来面对我，脱去身上衬衫，我赶紧扭过脸去。

     

10月31日

      万圣节的下午，我在客厅看电视， “啪”的一声，前门发出响声，没多久，又是“啪”的一声，我赶紧关上电视，打开门。我站在门廊这个属于我自己领地和外部世界之间的灰色地带，看见三个小孩在街上拿着鸡蛋笑。“啪”的一声，其中一个男孩把鸡蛋扔到我的窗户板上，我气得冲他们喊：“快走开！”但男孩们不为所动，坏笑着又扔出了鸡蛋，愤怒的我，鼓起勇气，“一二三四”走下台阶，在失去了意识之前，只记得有人轻柔地抱住了我跌倒的身躯。

      “你摔倒了!”

       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我正躺在自家的卧榻上，这个女人给我端来杯酒，黑色的秀发披在肩上。

      接过杯子，我深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

      “我是你的新邻居，看见这些男孩在这里胡闹，没想到你竟摔倒在地上，我就扶你回家了。或许这杯白兰地会对你有点帮助。”

      我渐渐恢复了，“你住对门？那你就是简·鲁塞尔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儿子昨天来过。把你送我的蜡烛带过来了。”

      “亲爱的，你叫什么名字？”

      “安妮·福克斯”我们攀谈起来。

      “你儿子真帅。”

      “他一直都很帅。”简拿出手机，给我看一张伊森小时候的照片，完美无比。

      “这时候他多大啊？”

      “大约五岁吧。”

      “什么时候就长到现在这么高了？”

      “从那时到现在不知道哪一段。”

       简要离开了，他注意到窗外走过来的戴维，“你丈夫？”

       “不！他是我楼下的房客戴维。”

       “你的房客？”简高兴地叫到，“真希望是我的。”

11月1日

      今天早上，网上有个新人跟我打招呼。

      丽兹奶奶：你好，我是网友迪斯科米奇介绍的，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我的网名是“医生在线”：我能帮点什么？

      丽兹奶奶：我是住在蒙大拿州的老奶奶，一个月前我不能走出自己的屋子。

      医生在线：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

      丽兹奶奶：老伴去世了。

      我在网上耐心地开导着这位老奶奶，丽兹奶奶心情好像好了很多。最后他问了我的姓名，虽然不情愿，我还是勉强告诉了她

      我叫安娜。

      晚上，我敲开了房客戴维地下室的门，请戴维上楼帮我看看顶楼到我卧室的漏水，戴维顺着梯子爬上去帮我找到了原因，是楼顶花园里垃圾把下水堵了，戴维帮我把垃圾装袋清理干净，戴维嘱咐我一定要小心别从天窗上掉下来。送戴维下楼时，听到戴维卫生间里有哗哗的流水声，我很想知道跟戴维在一起的女孩是谁。

11月2日

      今天是费尔丁医生来访的日子，医生给我开了药，并嘱咐我按时吃药，不能喝酒。送走医生后，我来到自己的学习屋，拿出手机，四处拍起来，在对面屋子里，伊森正在跟妈妈简说话。简看到了我，冲我挥一挥手，吓得我赶紧躲开了。

      三分钟后，再偷偷看过去，只有伊森坐在电脑前在忙，这时候，我家的门铃响了。

      “你肯定无聊死了。”简拥抱了我，“我猜看这些恐怖片让你很烦。”

      她对着我微笑，拿出一瓶雷司令。

      我们两个在酒精的作用下，热烈的聊起来，她点燃一颗维珍妮香烟，家里的气氛像我回到大学时代。

      “你这样多久了？”

      “大约十一个月了。”

      “那你白天干什么？”

      “我在网上做咨询，我也在网上学法语。”

      “看起来互联网是你跟这个世界的窗口。”

      注意到我桌上的棋盘，她提议我们一起下棋，边下棋我们一边喝着酒聊着天。

      下完两盘，我带她在我屋子里参观，在图书屋，她感慨：“这么多书！你都读过吗？”我摇摇头。“你有读过吗？”我吱吱笑了。

      在四楼奥莉芙的屋子，她在窗前注视着她自己的家说：“看那房子。”

      她如此生动，如此可爱，看她脸上闪出的一丝严肃，像针划过的一般。

      “房子很漂亮啊！”我说。

      她注视良久，我们一起回到厨房继续喝酒聊天。

      她跟我要来纸笔为我画了素描，很传神。

      难以置信的是，我们两个竟然同一天生日，十一月十一号，马上就要到了。

      我非常喜欢她的耳环，她说是以前的男朋友送的，难道丈夫不介意吗？她笑着说，阿里斯德根本就不知道。

      简说阿里斯德是个好男人，一个好父亲，可他也是个控制型男人。而自己则是个坏女人，用了些时间才让自己变好，家庭生活很挑战。我说你拥有伊森那么可爱的孩子，应该很幸福，她表示同意。她对我失去了家庭表示很抱歉。

      不知不觉，我们聊了两个半小时。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我能聊这么久。今天真高兴，交了个好朋友。

      傍晚，我正看电影《里贝卡》的时候，门铃响了，是高大魁梧的207房的男主人。打开门，他作了自我介绍，问我是不是下午家里有访客，我想起简下午曾说过她家庭生活很挑战。就否认了。他注意到我桌上的棋盘。我忙说是和租客下的棋。在送走将信将疑的男主人时，我顺便说感谢他妻子让伊森送过来的蜡烛。他追问我是哪一天送的。我有点不高兴，星期天吧？有关系吗？

      男主人啥也没说，悻悻地离开了。

11月3日

      早上吃了太多的药，我躺在床上和艾德说话，念叨着有多么想念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想他早上给我摊的鸡蛋，想他给我讲的那些愚蠢的笑话。这时楼下传来了声音，家里进贼了？我赶紧蹑手蹑脚下楼，紧握无绳电话，准备随时报警。

     是戴维在找东西，他想找开箱子用的刀子，他说207号刚搬过来，很多箱子需要打开，看到他的广告，要请他过去帮忙。我帮戴维找到刀子，戴维高兴地跑去207号。

      丽兹奶奶又上线了，她说她现在好多了，我们两个聊得很开心，LOL（开心大笑）频繁地出现在我们的聊天记录中。

      

      下午五点，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我跑到窗前，又是一声绝望地让人血液凝固地尖叫，正是从207发出来的，我仔细查看着对面，没有人，那个控制型的男主人在攻击她吗？我赶紧查到207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你好！”伊森的声音很安静，

      “我是安娜，我听见你们屋子有人在尖叫，是你妈妈吗？”

      “没事，是他情绪失控，没事。”

      “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伊森挂断了电话。

      事情很奇怪，伊森的妈妈在尖叫，可他愣说没事，想起戴维今天去过他家里干活，我赶忙敲地下室的门，没人，打戴维电话，也只是留言。报警吧？伊森都不肯跟我说，更不可能跟警察说了。我犹豫着又拨通了对面207的电话，这次是阿里斯德接的电话，他矢口否认有人尖叫，并礼貌地挂断了电话，我抬眼望去，只见简走下门口台阶，顺着街道朝西走去，背影沐浴在夕阳里。

      戴维回来了，我问他六点左右有没有听见207的尖叫，他说没有。他在207干完活先去咖啡馆吃了三明治才回来，可能当时他已经离开了。

      伊森敲开了我的门，满含着泪水，我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这可怜的孩子。“你妈妈呢？”

      “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但愿她没事。”

      伊森说他爸爸经常吼他，但并不会打他，我看他身上并未有被虐待的伤痕，心慢慢放下，给他留下我的电话号码，并让他也转交给他妈妈，他们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伊森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晚上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把今天发生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抓起一大把药，吃了下去，昏昏沉沉睡着了。

11月4日

      今天起得很晚，大夫打电话过来询问我是不是按时吃药，我骗他说我都严格按要求吃了药，也坚持没喝酒。

      午饭后，我坐在电脑前，和丽兹奶奶聊了起来，把我和丈夫艾德的故事慢慢讲给她听。

      我们是在分手前的十天作出决定的，带着女儿奥莉芙去了佛蒙特的绿山，在距滑雪胜地不远的地方找到酒店住下了。在酒店的走廊里，艾德跟我说他实在不能再忍了，我们决定把一切告诉孩子。

   丽兹奶奶无声息地下线了，我只好无聊地继续看电视，酒喝得晕乎乎地，看了一眼对面房间，简站在客厅，似乎突然喊叫了一声。我连忙跑到窗前，只见简张大了嘴巴，手指戳向空中，一下又一下，头发在空中飘动，然后跑开了，随后简出现在取景框里，这一次踉踉跄跄，白色衬衫上沾满了鲜血，她捂着胸膛，一个银色的东西扎在那里。

   匕首！

   简跌跌撞撞跑到窗前，指着我。她睁大双眼，嘴里说着什么，然后缓缓倒在地上，血抹在窗户上。

我呆在那里。

   定过神来，我慌慌张张拿起电话，线断了。我猛擂地下室的门叫戴维，无人应声。手忙脚乱在卧室找到手机，拨通了911，我说我看到邻居被刺伤流血，报了自己的名字和地址，接线员感到很奇怪，说警察很快会过来。

   简现在一定还活着，我得马上去救她，拿着电话，找到自己的雨伞，我奋力推开屋门，踏进夜幕中。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我重复着，一脚一脚向前迈，呼吸越来越急促，我终于昏倒在地上。手机里传来接线员的声音，女士，你还在吗？

11月5日

      睁眼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听到有人嘟囔：“她醒了。”一个宽肩膀，大块头的家伙忙走过来，“我是侦探里特。”

      “能听见我们说话吗？”旁边的医生轻声问道。

      我眨了眨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昨晚你昏倒在院子里，是急救中心的人把你送到了医院，医生给你用了镇静剂。”

      “快去救我的邻居，我的邻居简·鲁塞尔被人用刀捅了，快去救她！”

      “我听了911的报警，你看到是谁在攻击她？”

      “没看见。”

      “她在流血，对吧？”

      “是！”

      “你觉得会是谁攻击她？”

      我咽了咽嗓子，“她丈夫。”

      “昨晚你喝酒了吗？”

      “喝了一点，快去救她，她会死的。”

      “我们今早已经去过鲁塞尔家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后咱们再说。”

       

     

　　通过了医生的检查，里特警官开车把我送回到我的家中。里特警官注意到了我家里一瓶又一瓶的红酒、我的恐怖片，还注意到我闺女的照片，我说闺女和他爸爸一起住，现在房子里就住我一个人。

门铃响了，另一名侦探诺瑞莉带着207男主人阿里斯特·鲁塞尔走进我的屋里。

    警官们重新听了一遍我昨晚的报警电话，诺瑞莉警官认为是我凭空编出来的这一切，要么是因长期孤寂的需要获得人们的关注，要么是吃多了药或喝多了酒产生了幻觉所致，因为阿里斯德·鲁塞尔说他妻子简毫发无损地就在家中。怎么可能？我坚持要见到他妻子，在门打开的时候，我惊住了，一个金发女人，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警官们确认这个女人就是简·鲁塞尔。而跟在身后的伊森也说我从来就没见过他妈妈，虽然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诺瑞莉警官和鲁塞尔一家离开了我家，里特警官给我留下了他的电话，有需要时可以联系他，满眼的同情。

11月6日

      我反复梳理着这件事，到底是谁在撒谎？难道真是我的幻觉？

      戴维，怎么忘了问戴维？戴维去他们家干过活，应该见过女主人，我赶忙敲地下室的门，没有动静。

      我找到钥匙，打开门，慢慢走下台阶。

      两个月以前，自戴维租住后，我就没有下来过。

      “戴维？”我轻声叫到。

      没有回答，显然戴维不在，这里基本没有什么变化，戴维也没什么物件，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怪怪的咬了脑袋一下，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戴维回来了，他对我未经允许进入他房间很生气，我问他在207干活时有没有见过女主人，他说是男主人请他去干活，他从没见过女主人，戴维生气地把我轰了出来。

      坐到电脑前，丽兹奶奶跟我打招呼，她说那天她家网络坏了，她很抱歉突然掉线，我们接着闲聊了一会儿，她知道了我在网上命名的一些习惯，我继续跟她讲述我自己跟艾德和奥莉芙的故事。

     

      那天，在酒店房间，跟奥莉芙说了我们要分手的决定，孩子非常生气，要即刻回家。前台警告说当夜有暴风雪，我们还是坚持收拾好行李，由我驾车开进风雪的夜色里。 

      我的电话响了，

      “又是他！”艾德盯着手机，“要接吗？”

      “我一会儿再接。”

       我低下头，手机上显示着他的名字，犹豫着。

       艾德拿过手机，“我来跟他说两句。”

       “别说了！”奥莉芙大叫。

       抬起头来，前边的道路消失了，车子火箭般冲过悬崖边，航行在黑暗之中。

      晚上，戴维来敲房门，他说白天过于冲动，向我道歉。我跟他慢慢喝起来，戴维说他以前酒后跟人打架，在牢里被关了十四个月，今年四月才出来，三杯酒下肚后，他说帮我再检查一下楼上漏水的天花板，在卧室，他开始亲吻我，许久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我们倒在了床上。

11月7日

       一大早，戴维说他今天有工作要去康州，明天才能回来。他离开后，我端起他没喝完的水杯，真希望能一直品尝他的滋味。

      放工具箱的柜门开了一道缝，是我忘记关门了？打开工具箱，戴维借走的开箱刀就在里边。刀刃森然发光。

      戴维说他没见过简，简之前也跟我没提过戴维，可戴维借刀的那一天恰恰就是我听到简尖叫的那一天，是不是戴维用刀威胁了简？

       戴维说过他以前好几次侵犯过别人，我突然想起来：耳环？昨天在戴维床头柜看到的耳环！三颗小珍珠，我确定和简见面那天，和简聊的就是这颗耳环，前男朋友送的！难道真是戴维？我不敢想下去。

      莫名其妙的是，我家里电话的密码怎么也打不开了，昨天还好好的，不记得自己改过啊。

11月8日

      继续我和艾德的回忆。

      一片雪白的大地，我脑门直跳，肋骨生疼，后背似乎断掉，再看艾德，已经没有了声息，血从他们的耳朵里流出来。摸了摸女儿奥莉，皮肤上是冰，我抱紧女儿，轻摇着孩子，不住地呼唤，女儿微弱地回应我：“妈妈！”

      我拨出报警电话，但电话始终没有信号。

      我尖叫，但只有自己的回音。爬出车子，拿着手机变换着位置，没有一丝信号。就这么一阵昏厥一阵醒转，整整两天的时间，手机的电早已耗光，无边的风雪掩盖了大地，我失去了奥莉、失去了艾德，失去了知觉。

      特别想跟卫斯理说话，我把电话打到他办公室，是他太太菲比接的，她说居然听不出我的声音，她说卫斯理上午一直有病人，她会转告卫斯理让他回电话给我。

      收到一封邮件，发件人竟然是简·鲁塞尔，搞什么鬼？邮件没有内容，我打开附件，竟然是我躺在床上熟睡的照片！下边的拍摄时间是今天凌晨2点02分，发件邮箱来自：[e-mail]。

      有人趁我熟睡时拍了我的照片，还发给我取笑我。难道是戴维偷了我的钥匙？不会啊，他不是昨晚去了康州吗？如果不是戴维，又会是谁？一个知道简的人，一个能进入我卧室的人。

      我喝光了杯中的酒，电话打给了里特侦探。

      在厨房看到简给我画的画像，下边还有个签名，我确信这一切不是我的幻觉。从窗外看到伊森出门，我赶紧打开窗户，边喊边向他招手，伊森走过来，进了我家门，他让我不要冲他喊。我说你妈妈简肯定来过我家，伊森说我是凭空臆想。我拿出简当时给我画的肖像，下边有简的签名。正在这时，里特侦探和诺瑞莉侦探来了。他们看了我收到的奇怪的邮件，确认了我家里并没有丢失东西，诺瑞莉侦探依然认为是我在瞎搞，这时家里门铃又响了。

      是伊森的爸爸阿里斯德，他很生气，说我在骚扰他孩子，骚扰他们全家，我拿出简画的画试图证明简来过我家，阿里斯德气急败坏地说这画应该是我自己画的，我在编造证据。就在这时，戴维回来了。

      侦探问戴维昨晚在哪里，戴维回答说他昨晚在康州和伊丽莎白女士在一起。电话里伊丽莎白女士向诺瑞莉侦探确认了从昨晚十点，她一直和戴维在康州待到今早十点。侦探询问耳环的事，戴维说那是凯瑟琳的，就是前两天跟他住了两晚的女人。诺瑞莉侦探的结论是我在胡闹，认为照片是我自己拍完发给我自己，他无情地说我的丈夫和孩子其实早已死于车祸，可我就是不愿承认。里特侦探平静地说，他问过我的医生菲尔丁，医生称自我从悬崖下被警察救出来后，就患了严重的心理创伤，不能走出自己屋子，医生诊断我经常出现幻觉，自言自语和丈夫和女儿不停说话。

      大家一个个地离开了我的家，留我一个人待在黑暗、冷寂的家里。孤独、恐惧包围了我。

11月9日

整整一天，躺在床上，只想睡觉，尽量控制自己不和艾德他们说话。

11月10日

      饿醒的我胡乱吃了些东西，继续看恐怖片。电话响了，上边显示“卫斯理·布莱”。

      我迟疑着接起电话，没有说话。

      “我能听见你呼吸，福克斯。抱歉昨天太忙，没给你回电话。”

      十一个月了，他的声音还是像打雷一样。

      “那晚。”

      我本想说，就在出车祸的那晚，是你打电话过来，我并不想责怪你。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我们四个月的谎言，对你的妻子菲比，她或许已经发现了我们，对艾德，他已经发现，就在我把给你的短信错发给他的时候。

      那晚，我后悔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旅馆窗帘漏出羞人的光，晚上我们用手机互发的暧昧短信，还有第一天在你办公室喝的红酒。

      

      电话里，卫斯理打断了我的思绪，“坦率说，安娜，我已经把这一切都放下了。”

      他停了停接着说：“努力度过难关，好吗？如果需要，我给你推荐更好的医生。”

      我错了，他根本不想帮我，他两天后才回我电话，他只想逃避。

      我想跟他要什么？我不想责备他，我不恨他，我也不想他。

      我挂掉了电话。

11月11日

      戴维退租了，他把装着钥匙的信封给我，“那个耳环是凯瑟琳女士的，我确实不认识鲁塞尔太太。”

      “我知道，真对不起。”

      戴维点点头，关上门走了。

      我打开电脑，看到那封邮件，照片会不会是用我手机拍的？我摸出手机，里边有这张照片！到底是谁？在我睡觉的时候，解开了我的手机密码，拍了我的照片？这密码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啊！

     

      丽兹奶奶又来了，我继续把故事给她讲完，“说实话，我的家人去年已经死了，因为我有了外遇，和丈夫在为这事争吵时，我把车子开下了悬崖。我只想告诉你真相。”说完，我毅然下线，对话必须要结束了。

      晚上躺在床上，似乎听到艾德对我轻轻地说：“生日快乐！”

      想起来今天也是简约生日。

11月12日

      门铃响了，是伊森。

      他来给我还恐怖片，闲聊了一阵，我把楼下公寓的钥匙给他，“在家里待不下去的时候，都可以到我这来躲一躲清净”。临走前，他轻声说，“对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很抱歉。”

11月13日

      一盘一盘地下着棋，一杯接着一杯的红酒，当夜幕降临时，我反复回放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如果，如果简是另外一个人呢？我愣住了，如果我遇到的女人自称是简，那她到底会是谁？

      仔细回想那天和她的第一次见面，难道不是我先称她为简·鲁塞尔的吗？然后再回想她的反应，她脸一红，张开嘴，说—

      楼下传来玻璃碎了的声音，会是谁闯进我家？我赶忙下床，蹑手蹑脚下到二楼储藏室，从工具箱找出开箱的刀子，紧攥在手上。楼下人高喊到：“福克斯女士，快到厨房来吧！”

      月光下，一个男人站在厨房的操作台边，是阿里斯德。

      “福克斯女士，我来警告你，离我儿子远点，你竟然把你地下室的钥匙给了他，现在我把它还给你，我不允许他和你这个成年女人在一起。”说着，他把钥匙放到操作台上。

      “滚开我的屋子！我要报警。”

      “你报警吧，看警察是不是相信你。”

       我拿着刀子对着他：“那女人是谁？”

       他突然暴怒起来，用手掐住我的脖子，怒吼道： “你在臆想！别再骚扰他！别再骚扰我们全家！”说完他扬长而去。

       我痛哭不已。

11月14日

      镜子里，我脖子上有清晰的瘀伤印记。可我不能报警，警察不会相信我。躺在床上哭了一整天，晚上临睡前，把手机里那张该死的我睡觉的照片删掉，另一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是我用手机照的街景，对面家窗户上映出了简，没错！就是简，是真的。

      我打电话给伊森，让他过来。我把简的照片给他看，他长大了嘴巴。

      “该是说出真相的时候了。她是谁？”

      “她是我的妈妈，是我的亲生母亲。不是警察说的那个妈妈。”

       “你是收养的？”

       “我五岁的时候，我亲生母亲凯蒂因为吸毒而且太年轻，我被现在的父母收养，十二岁的时候，她来家里要看我，被爸爸拒绝了。前几天，我们刚搬来新家，妈妈去波士顿打理一些事情不在家，她又来了。”

       “是哪天来的？”

       “万圣节那天，她说在网上看到我们搬家到纽约，就跑了过来。还说自己现在已经戒毒了，给我看了一些我小时候的照片。”

      “然后呢？她回旅馆了？”

      伊森摇了摇头，“她到你这里来，住在你楼下房客那里。”

      “戴维？”怪不得戴维的床头柜上会有耳环，凯瑟琳不就是凯蒂吗。

      “第二天她又来找我，希望我能跟父亲沟通谈探望我的事情。我打电话给上班的父亲，父亲很生气地回来，就冲过来到你这里找她。”

      “你父亲在我这里并没有找到凯蒂。”

      “是的，可晚上她又来了，爸爸说如果她再来骚扰，我们会报警。”

      我慢慢回忆，“那第二天呢？”

      “第二天她又来了，爸爸愤怒的抓住她脖子，说要杀了她。”

      “尖叫！她尖叫了，对吧？我听到了她的尖叫声。”

      “是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事？”

      “我害怕，我后来跑到你这里，但还是害怕不敢跟你说。”

      “理解你。”

      “第二天妈妈从波士顿回来，凯蒂晚上也来了。”

      “发生了什么？”

      “你没看见吗？”

      “我只看见她身上插着匕首，其它没看见。”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稳定，“他们在楼上谈，我当时在自己的房间，但我都能听到。她还在要求能探望我，在楼下，她刺中了她。”

      “她？等等！是你妈妈干的？”

      伊森憋出一声，“我妈妈。她说不允许任何人把我带走。”

      看来我全搞错了，我一直以为是阿里斯德干的。

      伊森哭着说：“他们把她埋在了我们上州的院子里。”

      “第二天他们是怎么对付的警察？”

      “他们矢口否认，他们发现只是你报了警，并没有其他目击者。爸爸知道你不稳定而且喝酒太多，就不担心了。我因为害怕，跟谁也没说。”

      “那我们赶快报警吧，就现在。”我着急地要求。

      “求你了，让我先劝劝他们，让他们去自首，他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求求你了！”伊森眼泪汪汪。

       我迟疑了一阵，点头同意了。

       他咽了一下喉咙，“非常感谢你。”

       “我还想知道是不是你爸爸晚上跑到我家里来？”

       “真不知道，他怎么能进你屋呢？”

       我也回答不上来。

       我们走到门口，我紧紧抱住他，“一定注意安全。”

       他悲伤地朝我微笑一下，点头离开了。

      昏沉沉睡着，恍惚中突然出现了亮光，赶紧起床，外边在下雨，没什么异常，远处一道闪电之后，传来了隆隆的雷声。 

      回到床上，轻轻地抚摸着身边的猫，“猫爪子怎么样了？”我肚子里打了个结。前天伊森来我家时，好像问过我家猫的爪子，他怎么会知道，看看表，已是半夜1点10分。

      “他怎么知道你爪子受伤了？”黑暗里问着身边的猫猫。

      “因为我到晚上都会来看你。”屋里传来了伊森冷冷的声音。

11月15日

       房灯被打开了，伊森穿着雨衣，手扶着门框站在那里。

       “你不是已经回家了吗？”

       “我是已经回家了，待他们睡着后，我又来了，我晚上常来你这里。”

       “什么？！”我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遇到过很多心理医生，就你没有看出我有问题。”

        我的嘴巴像坏了的门一样一开一合。

       “你对我感兴趣，你们年纪大一点的女人都喜欢我，我爸爸以前老板的太太珍妮佛就喜欢我，就在我们搬到这里前的一晚，我去了她家，干了她不喜欢的事。”

      他扬了扬手上拿着的刀，银色刀柄的开信封刀，灯下森森然闪着光。

      “这就是我用在凯瑟琳身上的那把刀，我跟她说过很多次，她不应该离开我。她跟你一样，不知道停手。”

      “可你今晚你还告诉我—”

      “你打算要报警，我只好先稳住你，我总得一点时间做准备。”

      看着我的猫，“我可能弄伤了你的猫，晚上我来时，这猫老跟着我，我对猫过敏，有一两次我有点急，就伤了它。”

      “你？你晚上怎么进来的？”

      “我有你钥匙啊，那次你给我写电话号码时，我顺手拿走了你墙上挂着的钥匙，配了一把钥匙我又把它放回到原处，你根本就没注意到，这太简单了。”他笑着说。

      看着手上的刀子，他接着说：“凯蒂，她简直就是一个娼妓，一个嗑药的娼妓。五岁被收养前，我记得经常挨饿，我记得她的针管，我还记得他男朋友常踢我屁股。”

      沉默，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开始变得行为不当，她想阻止我，但没用，我进入了儿童收养系统，然后爸爸妈妈收养了我。我常给他们惹麻烦，他们不敢让我上学。我和爸爸老板的太太珍妮佛搞在一起，我爸爸疯了，只能搬家，还好我还算运气。”

      一道闪电。

      “凯蒂在波士顿就纠缠我们，我妈不让她见我。待我们搬到纽约，她又来了，让我看小时候照片，我确实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她竟说不清是谁。那天她在我家尖叫，是因为我掐住了她的脖子。我爸爸只好劝她赶快走。”他摇着头说，“没想到这婊子第二天又来了，我烦透了， 我在屋里听她和我爸纠缠不休，得让她彻底从我生活中离开，我就抄起这把刀子。”他边说边摇着刀子。“没想到太快了，她都没叫一声。”

      他眼里闪着光，盯着我，“看来我挺幸运，你并没有看到太多。”

      “爸爸让我发誓谁也不能说，妈妈从波士顿回来后对此一无所知。”

      再向前跨了一步，他刀锋抵上了我的脖子。

      在床上我吓得连声啜泣。

      “从街边一个老太太那里听到你竟然待在家里不出门，我就开始研究你，然后我就带蜡烛去了你家，我妈妈其实什么也不知道。我敢说你年轻时候长得很美。”

       他用刀锋轻轻地在我脸上划来划去。

       “我改了你家的电话密码，我每晚上都会来看你，像看纪录片一样研究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解开你的密码吗？你确实没有告诉我，可你告诉了网上那个蒙大拿的老婊子丽兹奶奶，知道吗？那个丽兹奶奶就是我，你这个笨蛋。”

      “第一次在你家聊完后，我回去就注册了帐户，在网上认识了迪斯科米奇，就跟你说是他介绍的，在你教给丽兹奶奶怎么设密码的时候，我就分析出这是你自己设密码的习惯，你告诉丽兹奶奶你有了外遇，你开车撞死了自己全家人，你这个烂女人。”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想到你竟然看到了凯蒂的死，不过这事不难，只是难为我爸爸了，他一直在设法保护你。”

      “你爸爸想保护的是你。他们都爱你，你小时候发生的事情不是你的错。”我试图抚摸他的肩膀。

      “够了！”他咆哮道，“你闻闻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古龙香水？”

      “拉夫劳伦的浪漫系列，我想让你临死前感觉好一点。一个女精神病人，吃了过量的药，一失足摔死在自己家里，多少天后才被人发现。”

      我紧闭上了双眼。

      “看着我，你这个婊子。”

       我用尽所有力气，踢了出去。

       第一脚踢到他肚子上，又是一脚，狠狠地踢在他鼻子上，他痛苦地倒在地上。

      我跑出屋子，习惯了黑暗的我快速跑向了屋顶，他打开手机的照明，在后边追了过来。在屋顶花园，雷电轰鸣，大雨倾盆。他追上了我，打掉了我手上拿的铁锹，一只手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狂笑起来：“你喊吧！看谁能听见？从房顶掉下来，故事更加完美！”注意到旁边地上的天窗，我跟他说：“我知道你亲生父亲是谁？那天凯蒂跟我说了。”

      “是谁？是谁？“伊森睁大了双眼。

      “他是个建筑师，他爱吃黑巧克力”

      “他在哪里？”

      “他死了，但他们都爱你，真的。”

       伊森放下了手，另一只手还紧握着刀。

       我抱着他，转了半圈，重复道：“他们都爱你。”然后一口深呼吸，把他猛推向天窗。

       他后背砸向天窗，睁大了双眼，玻璃破碎，风雨中听不到他的呼喊，他的身体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待我慢慢走下楼梯，伊森的头浸在血的皇冠里，双眼依然圆睁着。

      我打通了里特侦探的电话。

六周后

      街上纷纷扬扬飘着雪花，对面207号的屋子已经空了许久。那天早上，先是警察搬走了伊森的尸体，然后里特侦探第二次来到我家，跟我说，他们以协助犯罪的罪名逮捕了阿里斯德，阿里斯德当场认罪，而他妻子简·鲁塞尔则拒不认罪。她可能还真是一无所知，

      “我们欠你一个道歉。”里特侦探真诚地说。

      我不能不同意。

      从那天开始，记者络绎不绝地敲我家门，我一概不理，我现在已经很擅长忽略外部世界。 

      我按时吃药，戒了酒，重新回到我的网络咨询“阿古拉”。那里是我的部落，我的家。我会把主题放在“心理愈合和良好的行为。”

      我试图跟戴维联系，向他道歉。可他从不接电话。

      我与丈夫和女儿对话也彻底停止了。

作者A·J·Finn，年轻作家，这是作者的第一部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