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

难得糊涂

　　七零年底，商县开始招工，广大知青心潮澎湃。在农村当农民已近三年，大家终于盼来了回城的曙光。和区上、公社领导关系好的人，都纷纷找门道，托关系，想尽早回城。听说，氮肥厂、十号信箱、洛南国防工厂、水泥厂、电厂等单位都在招工。"活道人"都在走了“上层路线”，很多人没经过生产队，就直接从上面被招了工。
我们小队的三个知青，一个进了县广播站，一个进了供销社，都是从县上直接进去的。只剩下我一个知青在队里上工。 那时对好的职业有一个顺口溜，就是“听诊器，方向盘，人事干部营业员”。医生和人事干部大家都知道，就不必说了。因为那时的商品十分紧缺，所以开车的司机和营业员就显得非常吃香。司机腿长有车，买东西稍东西都方便；营业员有商品支配权，买东西走后面也方便。
七一年五月的一天，终于有人走进了我们松云大队。大队支书将招工的人带到了我的住处。原来是商洛地区农机修造厂的人来了。招工的罗师傅和胡师傅经过和我的交谈，问我愿不愿意去他们厂？我毫不犹豫、爽快的答应了他们。
两年多来，我真是望眼欲穿的想着回城，因为从此我就会离开农村，有一份正式工作，进城吃上商品粮。在农村当农民已经有两年多了。虽然我在下乡的第二年就当上了小学老师，但终归是农民户口，靠工分生活。回城的愿望一直深深的埋在我们每一个知青的心里。
随即，我便收拾行李，将所有农具，生活用品都送给了对我有恩的农户。骑着自行车回城，回家后稍做停留，即去商洛农机修造厂报到。并被分到铸造车间的大炉工这个岗位。据劳资科姓王的主管说，大炉工是一个专业技术知识要求很高的工种，要我好好干。
之后，铸工车间的所有被招工的人都去了陕西茂陵内配二厂进行培训。铸工车间分木模工、翻砂造型工和大炉工。木模工是将需要铸造的工件制成木制模具，此工种类似木匠；翻砂造型工是将木模工制作的模具制成砂模，整天和砂子打交道，像造沙房子一样。大炉工负责修补锅炉，将生铁化成一定高温的铁水，倒入盛铁勺，然后由翻砂工倒进砂模。
翻砂工里有四个西安知青，分别是王宏盛、张西发、陈松州和陈瑞，还有一个上海知青叫李红根。翻砂工还有来自商南和丹凤县的知青。大炉工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回民，叫马洪海，商南人，满脸横肉，身体十分壮实，力大无比。一个是丹凤人，叫姚福民，身体也很健壮，善言谈，爱开玩笑。还有一个人就是我这个高三已经毕业，但未参加高考的大龄知青。木模工叫吴建鱼，和我同是高六六级同学。
茂陵的工人宿舍是一个像教室一样大小的房子，里面住着十七八个工人。身体魁梧的王宏盛认为自己是西安人，口出狂言，说他学过武术。并分别到大家床前挑衅，要和大家比武摔跤，大家都不敢应战。只有马洪海上前摆开架势，王宏盛飞起一脚，被马洪海一手接住，并向上一掀，王宏盛应声倒地。从此，这个不可一世的王宏盛就再也不敢嚣张了！
这里的小炼铁炉，由炉底、炉桶组成。将炉底和炉腰内桶用耐火砂修好晾干后，把炉桶放在炉底上，用铁链子将炉桶和炉底链接起来备用。炉底后面有一个一丈多长的炉把。当铁水炼出来以后，大炉工将炉把提起来，铁水就会从炉底前面的炉嘴流出来。为了防止因炼铁炉上重下轻会倒，特在炉把的后端链接了一个铁链子，和地相接连。在恢复将炉身压直时，经常是很多人一起用力压炉把。故有"内配二厂怪事多，铸工开炉压摞摞"的笑谈。
分配当模型工的吴健鱼嫌此工种难学，而且此工种需要三年学徒期，所以对此工种不感兴趣，提出想和我调换工种。刚好我也不想干大炉工。所以我们回工厂以后，一起去找劳资科的主管王希棱，说了我们的想法。谁知王希棱是个"老油条"，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政工干部。不但不给调换，而且还讲了一通大道理。什么"不要这山看着那山高"呀！"革命工作要干一行爱一行"呀！（这个王希棱满口大道理，最后自己却还寻情钻眼调到了洛南的国防厂。）
工种没换成，就安心干大炉工吧！我被任命为大炉班的班长。我们三人做了个分工：一个人修炉子，修盛铁勺，开炉时管通火、管炉温、负责炼铁质量。其他两个人管砸铁，管劈柴，砸、运焦炭，开炉时管加铁上焦炭添萤石，并负责提起炉把倒铁水。翻砂工则负责造砂模，开炉时抬铁水和浇铸。
车间一个礼拜开一次炉。尽管我的体力不如他俩，但我从未叫苦，绝不依赖别人，不沾别人的光。我们三人，一周、也就是开一次炉轮换一次工作，各干各人该干的活，各负其责，配合的还算不错。一尺五六长、七八寸宽的生铁块，要砸成五六块。我们用的铁锤是用两块砖做成模型铸成的，足有15斤重。砸铁也讲究技巧，右手要握在锤把离锤最近的地方，方能将锤举起。等将铁锤举起后，再顺势将铁锤落下。
铸工车间一般都是周六开炉，负责管炉子的大炉工会在上班前两个小时，点火将炉子烘热，并添上焦炭、萤石和铁块，等大家上班时开始正式开炉炼铁。开炉时，火光冲天，每个人的脸都是红彤彤、火辣辣的。炉旁有一个一米高的砖台，大炉工站在这个台子上戳火、上料。戳火时火焰往往有两米多高，火红的铁花和炭花四溅。 大炉工的劳保不但有草帽、劳动布工作服，还额外有翻毛大皮鞋、羊皮手套和水晶石眼镜。
虽然防护劳保比较齐全，但每当开炉时，大炉工的草帽和工作服都会被烧的千疮百孔。戳火的大炉工还会经常被烧焦头发和眉毛。 铁水炼好后，大家会抬起炉把，火红的、温度在1800度的铁水就会从炉嘴流进盛铁勺。 有一次，粮食局铸造开炉时，因倒铁水时炉把接地的链子断掉，炉子翻倒，致使后面压炉把的炉工被翻进高温铁水，悲惨烧死，其惨状目不忍睹。
　　那时，大炉工没有学徒期，进厂就是二级工，月薪38.6元。而且口粮是最高的45斤，每月还免费供应一斤大肉，食堂做成红烧肉分两次在开炉后发给大炉工吃。而其他工种如车工、钳工、修理工、电工，包括翻砂工、木模工都有三年学徒期，学徒期工资只有18 块钱。而且厂里规定，学徒期不能结婚。导致同是高六六级的、26岁的木模工准备结婚，但因单位不给开据介绍信，领不了结婚证，而痛苦不堪。
　　翻砂工要每天都不停的翻砂造型，准备砂模。而大炉工的准备工作只需一天多就可以完成。所以一周大部分时间都在晒太阳，闲着。只有在开炉时才辛苦一点。 那时，在人们眼里，都认为大炉工是一个又脏又累的低下工种，当了大炉工，连对象都不好找。但后来看，我当大炉工算是当对了。因为大炉工没有学徒期，到年龄了不会有人限制你结婚的。而且工资高，劳保好，平常还比较轻松，开炉的辛苦也就是一个上午的事。
　　一天，在铸工的宿舍里出现了这么一件事：铸工班长的饭票丢了，大家都在议论。木模工吴建鱼怀疑是姚福民偷了。因为，家庭贫寒、平时爱说爱笑的姚福民，这几天一直少言寡语 、沉默无言了。所以吴建鱼断定是姚福民偷的。吴建鱼不但风言冷语，飘着骂姚福民，还不点名的写了大字报，影射说，肯定是你姚福民偷的。你越飘着骂，他就越表现反常。此事让姚福民在很长一段时间抬不起头来。直至一两个月以后，抓住了真正的小偷后，大家才知道冤枉了姚福民。
　　当时，我们动脑子，对化铁炉进行了革新和改造。在修炉子时，采用了卡腰炉的方式，将火力集中在锅的底部，大大提高了铁水的温度。恰逢国家科委推广"优选法"，我被选进商洛地区科委和工业局组织的"优选法小分队"。并在商洛地区巡回宣讲优选法。
　　之后，我被调到供销科，担任采购员。七五年二月，我被调入当时科委下属的商洛地区标准计量管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