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

飘雪

关于夜晚读书的记忆，开始于我的初小时期。

那时候其实没有太多的作业可写，但是因为小村里的教学进度自由而且缓慢，民办教师有时候也要忙着家里的农活，所以到了临近乡镇统考时期，他们有时候会利用晚间给我们加课，补一补因农忙而落下的课程。老学校里没有装电灯，所以去上晚课的学生和老师每人手里都端着一盏油灯，因为那时候蜡烛比较珍贵，一般人家并不舍得常用。

至于晚课讲些什么，我一概不记得了，但是因为晚课偶尔才会有，所以大家都兴奋不已。一盏一盏的油灯光在老土房空旷的教室里忽明忽暗地闪烁，老师举着油灯写板书，在油灯下批阅作业。我们在油灯下一笔一划的书写，时而抬起头，和伙伴们相互对望一眼，欢喜地笑一下，又埋头继续写字……晚课后回家，小路两旁的田野幽深静谧，繁星缀满夜空，月华如水一样洒落在我们身上。

之后年纪稍长，我离开小村外出读书。

春天农忙的时候，我晚学归来要先帮着母亲煮饭或者去给牛羊割草，做完这一切才可以写作业，温书。等我熄灯的时候，月亮早已爬上窗前大树的梢头，累了一天的父母亲已经睡去。我喜欢悄悄地在小院前的槐树林里走一走，看清夜无尘，月色如银，看一串串槐花在月光下静静开放……

初三那年冬天，学校给毕业班开设晚自习，教室刚刚装上电灯的那几天，晚自习还没有正式开始，我和几个要好的伙伴一半出于好奇，一半出于用功，晚学后留在教室里读书。教我们物理的孙玉辉老师大专刚毕业不久，他和我们一起在教室里钻研习题，一直到很晚。回家的时候，头顶一轮明月，我和同学们慢慢蹬着车，聊着天，月光照在我们身上，衬着小路上的积雪，伴着女孩子的笑声，寒冷的冬夜也变得朗润而又充满生气。

后来我又去离家几十里的小镇上念高中，那也是我读书最用功的时期。

那时候学校作息时间严格，寝室里准点熄灯，不得违例，但是学生可以早起到教室里早读。那时手边没有闹钟，我经常一觉醒来后就悄悄起身去教室读书，宁静空旷的夜晚，更深露重，偌大的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捧着一本书，握着一支笔，但是我却从来没有感到过辛苦和孤寂，因为在我的心里，有一片更广阔与更丰饶的世界陪伴着我。

有时候夜里读书起得太早，我早读两个小时以后会再回到寝室眯上一会儿，等着和大家一块晨起出早操。每次早读之后，我合上书本，熄灭教室的电灯，走在校园的岑寂的小路上，沐浴着凌晨淡淡的星光与月色，那种感觉，喜悦、充实而又美好。

大学毕业之后我做了一名教师，在一方小小的讲台上继续书写着与书本的不解之缘。那时候电脑还没有普及，教案用手写，一个学期下来，自己的教案讲义和写给学生的笔记评语足足累积成厚厚的几大本。那时白天忙着上课、批改作业，或者解决班里的琐事，几乎没有完整的时间备课，我经常把教案带回家里，忙完家务，等家人熟睡之后，再开始自己的案头工作。床头的一盏台灯和窗前的星光月色就这样陪伴着我度过了无数个相同的夜晚，那时候的我，从没有觉得辛苦或者艰难。

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所以，我感谢曾经读书的岁月，那一个又一个秉烛夜读的夜晚，那些因读书而沐浴过的点点星光与皎洁的月色，是我为自己的人生种下的慧根，它让我的生命逐渐变得盈润和美好。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更无论我的人生经历了什么，我都会坦然地面对，平静地努力，不烦恼，也不忧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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