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阳光开始灼热，洒过水的园子泛起细腻的“滋啦”声，湿痕洇淡着开始消失。自从我来到州府工作后，那熟悉的“滋啦”声，只能停留在脑海里。每每放假，我就会带着母亲又回小城，停好车的第一时间，便是冲进自家的后园子里，去嗅嗅那泥土的芳香。</p><p> 今年开春时，我和姐姐在菜园中最显眼的地方点了几粒丝瓜种子，姐夫就着墙根用小实竹顺式搭了一个瓜展。姐夫把瓜展搭得就像是一个艺术品，好看又实用，他说：“等丝瓜藤从土里探出头来，它便会延着小实竹向上爬，那弯弯曲曲的小丝瓜蔓儿爬满了架子，不几天，蔓儿上长满了像小朋友手掌样的绿色叶子，再到了七八月，蔓儿上开出黄黄小花铺满了瓜架，吸引来许多蝴蝶在黄花中飞来飞去，勤劳的蜜蜂吸取它清香的花蜜，到那时真是好看极了！既可以欣赏美境，又可以收获瓜果，两全其美！”说完姐夫做着陶醉在那一片黄的花海间的表情，惹得我和姐姐开怀大笑起来。</p> <p> 七月份底回家时，丝瓜还没有长出瓜，但已经有了金光闪闪的花朵，和着实竹而生的藤，在灼灼的阳光中茁壮成长。平日里姐姐不时把吃剩的瓜果皮或烂菜叶窝在丝瓜根下，有时我们出门去散步时，都喜欢拿着两个袋子一把小铲子，看见路边没有人拾的牛粪、马粪就把它拾起来，带回家放到丝瓜根下, 施足了肥料的丝瓜秧开始了发疯似的蔓延。傍晚时分，因姐姐是老师晚上需要去给学生上自习，我便独自拿了条小板凳坐在瓜架下面，几丝小小的藤蔓从瓜架上垂下来，刚好在我坐的地方，一阵风吹过，藤蔓随风而动，发出“沙沙沙......”的声音，伸手捉住飘到我眼前的藤蔓，轻轻的扶摸着五角星形状的叶子，五角星的绿叶绿的好像只用绿色渲染不用墨线勾勒的中国画那样，翠色欲流。仔细看丝瓜叶的叶脉，叶脉很细很细，虽细但他伸展开的纹脉却能支撑起整片叶子的形状。在茎上还有很多的须，这些须像一个个细细弹簧一样，一卷一卷的，你不要小瞧它又细又卷，它就像是丝瓜的脚，丝瓜藤就是用这根细细的卷须，缠着架子向上爬。再看看它的藤多像一个顽劣的小孩子，你让它直直地走时，它偏偏不老老实实地走直路，就是要弯弯转转着走。它的藤是那样细小，只有一只2B铅笔那么粗，我在思量着那么细的藤，能挂住那硕硕的瓜果，看来它的力量真是不容小觑的。仔细观察发现叶子的底下还藏着一些没有开放的花骨朵，这些刚长出的花骨朵还被叶片包着，像一个绿色的小球球儿，而就要开放的花骨朵，则又像一个白色的棉花球，花骨朵一簇一簇的像堆在一起，就像是一颗颗的幸运星。这时的丝瓜花苞大多数已经开了花，花儿是金黄金黄的，有掌心大小，五个瓣儿，丝瓜花很是调皮，一到傍晚时分，它们就闭上眼睛睡着了，我看着睡着的花苞，盼望着快点长出丝瓜来，心想：过一些时候再回家，一定会长出可爱的瓜了吧！等到那时我又可以欣赏到可爱的丝瓜了。</p><p> 这时我母亲过来了，我连忙帮她抬了条躺椅，让她坐下，于是我母亲又细细叨叨开始讲给我听她年青时的故事，我一边听一边有的没的回应着母亲，眼睛却久久地盯着丝瓜的叶子，叶子的颜色越来越浓，我的瞳孔渐渐没了聚焦点，母亲的声音轻飘飘地飘在耳边，眼前却只剩下了一片茫茫的青绿色，宽广又没个边际，好似进入了“禅定”一般，“滴，哒”水滴滴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我收回目光。啊，起露了！只得从小凳子上懒懒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弯下身子把小凳子拾起慢慢扶着母亲转身进了房里。入夜时分，而这抹鲜嫩的青绿却久久映在我脑中，是那么夺目……，长期被失眠折磨的我，嗅着花和泥土的清香，这一夜睡得比较踏实。</p> <p> 再回家时，丝瓜花谢了许多，结出了一条条嫩绿色的丝瓜，花儿依旧顶在头顶上，小丝瓜就像戴着一顶漂亮的小花帽子。丝瓜全身绿中泛着白色，并且长满了黑色的小点点，才长出来时是那么的小，越长越长，越长越大，大大小小的挂了很多。一个又一个的丝瓜在绿叶的陪衬下，垂在架上，有的直，有的弯，被风一吹，摆来摆去。随着丝瓜的长大，丝瓜头顶上的那顶漂亮的小花帽显得越来越小了，直至变枯萎。现在到了做饭的时候，想要吃丝瓜了就从厨间走到菜园子，不过数步之遥，提只小蓝子现到瓜架下摘，现摘现做很是方便。站在丝瓜架下，看着这些活像一条条小青蛇，专捡成熟了嫩丝瓜摘下来放进蓝子里后，我就着半边门槛墩子坐下来，用腿上支着一只筲箕，伸手从菜蓝里捉出一只丝瓜，丝瓜全身青绿，身上的脉络很是清晰，脉络的颜色绿得深一些，皮有点绿中泛白。将丝瓜拿稳，小刀很利，刨丝瓜皮正合手，嗤啦声里，青绿的丝瓜皮沿着指缝翻卷，麻利锋快的刨着丝瓜皮，这时淡淡的瓜香充盈着鼻息，我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原生态的瓜果，无农药无化肥，这不我又把刨下来的丝瓜皮倒到丝瓜根上又成了肥料。在刨丝瓜皮时，我就想着今天就做一盘鸡蛋炒丝瓜吧！烹制鸡蛋炒丝瓜时，我通常是先将鸡蛋打好，大火将油烧热，快速倒下鸡蛋翻抄后，放盘中待用，锅中余油不用倒出，直接放上切片的蒜炒香，放入切片的丝瓜翻炒，加一小点清水，至丝瓜稍微出汁时倒下鸡蛋勾稀芡，用胡椒粉提味，但注意尽量保持清淡，这样才能显示丝瓜香嫩爽口的特点，丝瓜汁水丰富，最宜现切现做，这样可以避免营养成分随汁水流走。</p> <p> 丝瓜有一种奢侈的做法，名叫“海陆空”。记得一次到大厂乡的勐竜村下乡，那时勐竜村的村委会办公地点还在过去勐竜村一户大地主的老宅里办公，老宅不大，房屋虽老旧，但是很结实，后园还有一大块园子，平日里多是村干部没事时种些葱、姜、芫荽及时令菜。在墙角的残破土基墙上随便靠着几枝龙竹的枝丫，顺着枝丫丝瓜藤爬到土基墙上，土基墙成了天然的丝瓜架，整个墙面变成了绿色，扒开绿叶，绿叶下面还藏着一包包嫩秧秧的丝瓜呢。干了一天的活，走了一天的路，已是到了我体力透支的极限了，同事们很照顾我，没有让我去厨房帮忙，就让我守着火塘烧开水。普支书过上一会就来看看我，一会又略带歉意地说：“为了我们村，你们辛苦了，姑娘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吧！”我说：“没事，我在这儿一边休息，一边烧开水，也挺好玩的，您去忙不用管我”。这时水壶上的水开了，我连忙去提水壶，准备给大伙泡茶。只听普支书说：“小心烫”，话音还未落，只听得一片“乒乓”声，先是烧水壶落在了火塘边（还好没掉到火塘里），旁边的茶罐“骨碌......”滚到了桌子下而，玻璃杯打翻了好几个（还好没碎），厨房里的人听到响动，全跑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我又羞又怕又委屈地杵在哪里，同事们一看见是我，再听普支书的描述，普支书说：“他这一辈子还没有见过有人会用手直接去拿架在火塘上烧着滚涨水的水壶，包裹水壶提把的麻布或报纸就在边上，也不用。”看着我的囧态，因为我经常做这种囧事，因为我的笨，同事们是见怪不怪了，于是大伙都哈哈哈大笑起来了，转身各自去忙各自的了。只是吓得普支书赶快找来烫伤药给我擦上，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地说：“不要害怕，擦了药就不痛了，一会做好‘海陆空’，你多吃点补尝补尝。”本来很痛的我，一听这个从来没有听说过，又特别的菜名，激起了我的好奇心，盯着普支书。普支书看着我好奇的目光，为了满足我，告诉我说：“这是一道农村入了秋后的美食，主要是用勐竜村里独有的冷水养成的两三指宽的鲫壳鱼，村子里养的大土蜂的蜂蛹（入秋后的蜂蛹又大又白又嫩又鲜甜，而且还含高蛋白质营养丰富），再就是到墙角扒拉扒拉那些叶子下面藏着不多的丝瓜，新鲜摘下来几个。鲫壳鱼生长在水里称为‘海’、丝瓜长在地里为‘陆’，而蜂蛹就不用说了为‘空’，用这三种主要材料做成菜，我们就美其名曰：‘海陆空’。在我们农村里家家时常还在用柴火烧的大灶，在大锅里放上猪油，等油烧热后，放两大葫芦瓢清水（这里的水是天然矿泉水），等到水涨后先放收拾干净的鲫壳鱼，再放切成厚薄片的丝瓜，最后再把蜂蛹放下锅里的同时把先前漂洗好的酸大笋（如果能食酸的可以不用漂洗）一同放下，待煮到水翻起水花时，用锅铲轻轻地搅动一下，这时还不能翻动，盖上锅盖焖煮上几分钟，揭开锅盖，香气四溢时，再轻轻地翻动一下，就可以装进事先准备好的大盆，这里还要特别讲一下，不能煮太久，太久了，鱼肉会散，蜂蛹会老，就吃不到鲜味了。”听着普支书的描述，闻着厨房不时飘来的香味，引得我是不停地咽口水，肚子里的馋虫都快钩出来了，就连被烫伤的手都忘记了痛，反正那天我是吃得肚子滚圆滚圆的。后来，这种奢侈的做法，偶尔在家里做着吃上一顿，但多数时候还是做的素抄丝瓜。</p> <p> 从丝瓜架下走过时，有几只前两天不舍得摘的丝瓜突然大了许多，赶紧用指甲掐一下丝瓜，掐着很吃力，或者根本掐不动，那就吃不成了！很是可惜啊！本想着再等几天，再长大些，未想这一等丝瓜起了瓤子，不能吃了！摇摇头，轻叹一声，那就等再老些着做丝瓜瓤吧！做一个丝瓜瓤也不错的！正好家里洗碗的丝瓜瓤，也快洗没了，这样一想，心就不疼了也不感觉遗憾了。乘着丝瓜还脆生生可以掐开时，姐姐赶紧把它摘下来放进背篓里，约我一起去给邻里送丝瓜，要不然再等便又等成老丝瓜了，到时也只能做丝瓜瓤了，一年到头丝瓜瓤也用不了几个，还是乘着能吃赶紧送给邻里，大伙一起同吃。</p><p> 出了我家大门口，就是一条小河，那时小河旁还没有筑着两米多高的堤坝，只要出了门，我们就在这条河里玩，很是方便。小河边原来还有一座很高的山，因为山是沙子山，每到雨季时大山经常会滑沙下来，还会露出很多燕子洞，等雨停了，我们就会踩着滑沙，去燕子洞摸燕子，通常是什么也摸不到，还会被旁边的小朋友出其不意地大叫一声“蛇”洞，吓得敢紧缩回手来，也不管脚下是不是危险，转身就跑，一踏空便从高高的滑沙上滑下来，最后，我右手小手臂上至今还留着擦伤的疤痕。后来，小河上建起了高高的堤坝，整座山也被挖沙人挖走了，变在了一大片空地，先是长了一片芦苇，现在又变成了菜地，可能再过一段时间便又变成一幢幢房子了。什么都在变，唯一没有变的是我家菜园里的那展丝瓜。</p> <p> 送完丝瓜，姐姐我俩沿着河堤慢慢地边聊边走。姐姐说：你还记得，以前家里的丝瓜瓤没有了，只要哪家菜园里挂着老了的丝瓜，隔着篱笆墙，冲着家里“吼”两声，也不知道主人家在不在家，就顺它几个，直接拿到小河边，找上一个平整点的石头放稳了，拿着丝瓜用力在石头上砸，边砸边撩河水，用河水把包裹在丝瓜络上的那层绿皮及瓜果肉冲洗干净，再把丝瓜络里的丝瓜子清理出来，一个干干净净、白里泛着点青的丝瓜络就出来了，再到太阳底下晒干，就变成了可以洗碗的丝瓜瓤！”我笑着说：“这还是后来姐夫来了我家后，才会做出这种白净的丝瓜瓤，过去我家的丝瓜瓤都是把老了的丝瓜，直接晒干后，去皮去子，通常做出来的丝瓜瓤是那种黑不黑，灰不灰的，看起来脏脏的，真难看！”姐姐说：“是啊！做丝瓜瓤看起来很简单的一件小事，都是一样的做，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顺序不对了，做出来的丝瓜瓤就有了很大的差别，其实就像人走到社会上做事一样，只要一个小小的细节，只要顺序不对了，就会走出不一样的人生，学会了就会变白了。”才进家门，就看到已有八十岁的母亲躺在丝瓜架下的躺椅上，安详地闭着眼睛在养神，听到我们回家，忙拉着姐姐我俩听她讲过去的陈年旧事，姐姐和我相视看了看，只得乖乖地坐了下来。</p> <p> 时光在不停地流逝，转眼冬天降临了，丝瓜只剩下一根又细又长的丝瓜藤，缠绕在瓜架上。来年，我和姐姐还会再种一展丝瓜，那不大的菜园子，还会成为绿的世界、花的海洋，丝瓜的点缀依旧给园子增添了勃勃生机，再带着喜悦期待的心看着满瓜架子上成熟的丝瓜，再背上背篓去给邻里送丝瓜，回来再听听母亲的故事！这一刻，让世间匆忙的心放松放松，让疲惫的脚步歇息歇息，放下那颗浮躁功利的心，珍惜触手可及的生命中的韶华时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