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一直念叨老屋翻修了。礼拜天,阳光正好,陪父亲回老屋看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确切地说,我没有出生在老屋里。老屋亦并非我祖上遗产,而是民国时期当地郝氏家族所建。搬进老屋,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父辈们的事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老屋所处的位置是当年村子里繁华所在。大小十几攒院落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各家院门由一条青石路连接,直通牌坊楼,大家都称呼这条路为牌楼街。老屋周边有供销社、粉坊、油坊和牲口圈,东边堰下与流淌不息的蟠洪河毗邻而拥。单纯质朴的生命元素,简洁自然地勾勒出一幅原始悠远、静美至极又生生不息的乡村古风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打开一扇院门,这是我四十年来第一次走进自家的老宅。没有想到的是里面竟然隐藏着一个偌大的院落,正房,东房,西格廊,还有后面的两眼石窑洞,一座小花园。庭院深深,别有洞天,仿佛跟我出生长大的土窑洞不在同一个世界。那一刻,恍若隔世,我好似一个外来的客人。若不是因为跟随着父亲的脚步,我并不以为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是父亲,为我打开了心中深藏着的一扇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桑田暗改,人生空老。父亲一天天老去,满头霜发映衬在午时的阳光里,温暖中的萧索带着无限惆怅和零落。老人、老树、老院子,俨然一道流年的风景线。不敢去想,此刻老父亲是什么样的心情,又会想起时光里多少往事。父亲独自面对老屋,默默无语,一种无声的沉重,倾诉着前尘旧事。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想起他生龙活虎的年轻时代,一阵辛酸爬上眉间。母亲去世后,他像失伴的大雁,在秋风孤霜中独飞。而对面的老屋也一定包容了所有失散的记忆,正在心疼地观望他的儿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可以想见,老宅的每一间房,每一扇窗棂,都有父亲曾经难舍难离的万千情结。他伫立、沉思、惦念、回忆的思绪里,是否呈现出当年母亲窗户边忙碌的身影和孩子们在院子里打闹的场景;是否呈现出在那些深冬的苍凉里,一家人温馨地吃着粗茶淡饭,看着沸腾的热气从铁锅里袅袅升起……趁着父亲发呆的阵子,我也在院子里四处溜达,仔细探究起老屋的前世今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安放在门口的两只石鼓引起了我的注意,石鼓比起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秀雅了几分。想必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一定有着别样的内在文化气息和审美格局,也一定是个性情温和的人。能有幸成为这座院子的后人,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感谢父亲在这里,为我们守护着这样一座宅院,这样一片我心目中的灵魂故土。人呐,有时难免带着些卑贱的贪欲,在不劳而获的地方,像个容易得手的小偷。我多次用手机拍下这一处别致的院门,并在朋友圈里炫耀,带着这种劣质的心思美化着自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抬眼望是院子里的一株老槐树,不知什么时候哪一位主人栽下的。那盘根错节,枝枝脉脉都刻满了岁月的印记,树有多老,就一定藏有多老的故事。从蓬头稚子到满头霜发,记录了这座老宅的风风雨雨和老宅所有的人世悲欢。父亲颤颤巍巍地从后院的小天井走出来,隔壁本家大哥大嫂早已等候在树下,我们亲切的上前打了招呼,就连哥嫂都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是啊,随着村里老人们年龄的增长,我怕是叫一声少一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听本家哥哥说,这几年来老宅参观的人多了许多,去年《山西农民报》联合多家媒体组织了一场“为古村留记忆、为文脉觅传承”的摄影邀请赛。游客来到村里,可以看看古建筑,感受一下慢生活。如今,老宅有了一个更好听的名字——“上北漳五号民居”。从年久失修的老宅,摇身一变,成为靓丽精致的文物古迹与中国革命老区教育基地,这多亏了一群人努力奔走,化腐朽为神奇。事实上,我非常庆幸拥有这座老屋,但我必须要承认,我很少这么仔细地思量过老屋如此的重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母辛苦劳作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让他们的孩子离开老屋。纯朴的父母哪里知道,外面世界的浮躁与喧嚣、压力与冷漠。正如我不久前在《回故乡之戏里戏外》中写到的一句话,“这才是场悲喜难言没有胜败的遭遇”。如今村上的年轻人和我一样,留下了古朴的家园,从老宅屋顶的柏油马路上一个个走远了,他们散居在大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走上了一条物质和精神相悖的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次老屋之行,对父亲,每一刻都弥足珍贵。在一步三回首里,父亲走出了老屋,从后院走到前庭,走过的或许就是他的一生。在父亲的眼中,老屋绵延了岁月的血脉,编织了悲欢离合,成就了一家人一辈子的相守。而对我,没有了爹娘的院子便什么都不是了。院子再好也缺少了让人心安的归属感,打开这扇院门的时候,门里面仅有一种东西叫怀旧,抑或只是精神里的一片栖息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离开老屋,看见年迈的父亲,双腿弯曲,行动缓慢,我的心碎了一地,好想替父亲担当一点。树缝里斑驳的阳光打在陈旧的青石板上,就这么搀扶着父亲,走在这种平平常常的日子里,一直走下去,挺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后记:如有时间,我会经常回来,再陪老父亲亲近那些老屋,再去倾听老屋诉说光阴的故事。</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