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本小人

过云

“君子远庖厨也” 从这个意义上讲，long long ago我算得上正儿八经的君子。少年轻狂生活里尽是琴棋书画诗酒花，眼里也看不见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个不需要我关心，伸手不拿四两，家里油瓶倒了都绕着走。一大家子四代同堂住在带院子的平房里，姥姥和母亲做家务，父亲洒扫庭院，莳弄小花园。小花园不大，三月梨花白香雪，五月榴花照眼明，八月桂花香味悠长，还有那无日不春风的月季，花虽不名贵但量不少，花团锦簇煞是热闹，我只赏花品果。平日浇水、施肥、松土都是父亲操劳。我惊羡花开时的明艳， 当初她挣扎的芽儿，后来飘零的瓣与我不相干。平时我不“拈花惹草”“招猫递狗”， “对你驯养的东西，你要永远负责，你必须对你的玫瑰花负责”，我担不起这个责。对“狗肉冻”的热爱，让我对狗心生歉意。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成家后，饮食男女，民以食为天，居家过日子两个都当君子至少在当时条件下是行不通的。嫁与“人之患”为妻，无论从性别、职业、传统、伦理、世俗、习惯等考量，自然而然地我责无旁贷地担起庖厨之职。有惯姑娘的没有惯儿媳的，这话不假。换下嫁衣洗手做羹汤，好在不与公婆住一起，省了“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这道程序。厨房成了我的天下，乒乒乓乓锅碗瓢盆交响曲成了日常的功课，从此远君子地地道道地做了小人，本来在圣人眼里“女子与小人”一类的，我当小人也是天经地义的。姥姥说的话不假，家务事眼面前的见识，手别裤腰都能学会。厨艺也并不难学，只要用心，不过是煎炒烹炸闷溜熬炖等方法，掌握好火候，油盐酱醋的量，这些要在实践中提高。这和很多技艺一样，易学难工，家常过日子没问题，谁家也不吃满汉全席。我发现我还是有当小人的潜质的，独生女的口味不算刁钻但也是难缠，不费钱但费时费力。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都能给她安排的明明白白。近二十年的时间，我早上第一件事冲到厨房，晚上睡前考虑的是明天的早餐。

当了这么多年小人，揽镜自照，满面尘灰烟火色，浑身上下每根头发丝每个细胞都弥漫着散发烟熏火撩油腻气味。多年看得最多的就是菜谱，远离了琴棋书画，自己都感到面目可憎，形容委琐。孩子忙学业，“人之患”忙教学，他们热火朝天的忙碌着，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孩子外地上学，我和“人之患”都在班上吃食堂，终于我又可以做回君子了。当窗理云鬓，对镜贴面膜，心知脸上的胶原蛋白像那水土地流失不可更改，但也聊胜于无，心里安尉吧。也健身，也看书、也涂鸦，也诗歌、也远方，当然最多的还是苟且。君子孝为先，幸好这事论心不论迹，平时也会陪陪母亲，孝顺是谈不上的。想来想去终算不得君子，吾本小人也，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圣人本来把小人与女子归为一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