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大榕树

林歌

永安大榕树是市中心。十字路口车水马龙，也是最繁华的商业街区。“大榕树”是标志性地点，市民皆知。

五十年代大榕树距工商银行这段路尚未开通，全都是密集的民居。约摸六十年代初才拆屋修路与新街、南门相衔接。自此，南北贯通直达地处黄竹洋的火车站。

大榕树的原址是民国时期的警察局。这株大榕树据说是由两名勤杂人员，相当现在的协警，从晏公街童家巷移植到警局的大院里来的。谁知当年的“无心插柳”会形成今天的名气与景观。

大榕树树形优美，枝繁叶茂，四季长青。植根在圆形的基座上，像个大盆景。在夏季炽热的黑色路面上，它又像一柄大阳伞。如帷如盖的树冠下，是市中心的阴凉。印象中大榕树并没有长大多少。也许已经过了所谓的“速生期”。还是不堪汽车尾气，受不了闹市的喧嚣。或者是那离地三尺的围挡裹住了双脚。加上根系得不到自由伸展，接触不到空气和雨水，生长自然缓慢。

大约六一年夏天的一个下午，坂尾两位农民抬着一条大蟒蛇进城售卖。说是在路边发现露出的蛇头，也就比香烟盒子大些。他们顺手拗了一根藤，用脚踩住蛇头，将藤套住蛇颈拽了出来。没想到越拽越长，越拽越粗竟如小桶。

榕树边上修自行车的店主与人合伙买下并掛在大榕树上剝皮宰杀。我们几个小孩帮忙抱住比大腿还粗的蛇身。蟒蛇伸缩时惊人的力道让我们不断地趔趄。我们发现巨蟒的泄殖腔两旁各长着一枚钩状爪子，真是诧异。最终大蟒蛇被砍成小段零售。

一九六四年秋天的一个下午，榕树旁有人在散发传单。拾起一看是我国第一颗原子弹成功爆炸的号外新闻。

还有一年，榕树附近的邓家祖厝拆房时发现大量银圆。当场炸了窝，被民工、市民哄抢一空。等我到现场，只见派出所的几位民警和满地的弃鞋。他们扣住了一位光脚的，滿脸无辜的路人，等待指认。记得那人辩解道：“我刚从菜地回来。”

榕树有两种。一种长须的，密密如簾地悬挂着，那是气根。只要环境适宜独木可以成林。永安的榕树大多无须，体白洁净。城里文庙内好几株巨榕成阴。历朝历代陪护着大成宝殿。是永安版的“孔林”。踱步其中微微的树响风涛如同怀古幽思的吟唱。不知何故，大约六四、六五年间，提着油锯的伐木工人站在如虬的树枝上，将榕树林肢解尽净。粗大的，一段段的枝干淌着红红的汁液，像屠龙，令人心里发颤。

永安“大榕树”实际上不大。树龄短，确切应该叫“小榕树”。只是占尽了地利。真正的大榕树永安还有三株。半个世纪前燕江有一座用铁链与木船相连接的浮桥。从小水门现在的水文站直至对岸的大溪。浮桥两岸都有清代种植的巨大古榕树。现存江边一株，大溪两株，树龄都已两百多年。

大溪的榕树最大的一株在“客家华园”饭庄旁。树径约五、六人合抱。七、八条巨大的分枝擎起几百平米遮天的浓荫。地气的润泽加上岁月沧桑，枝干上长满寄生的蕨类。腐朽的局部萌生出簇簇菌菇。古榕的自愈能力极好。满身疤痕满身新枝。

立夏时节，百鸟啾啾穿越在枝叶间啄食榕籽。细看满树果实累累，绿的、红的、紫的交混互生。紫色的饱含果浆，是鸟类的美食。 古榕树像一位慈祥的祖母，慷慨、包容充满爱心。

相去下游百米的另一株古榕树也有着庞大茂密的枝叶群体。体形酷似阳刚威猛的武士。几股硕大粗长分叉的枝干凌空舒展着参天的雄姿。奔突在土坡上粗大的根茎百绕千缠，像团龙、像狂蟒，像岁月凝就的图腾。

令人惊奇的是这一株竟然不结榕籽。难道榕树也有雌雄？难怪前一株母树雍容持重。这一株雄树俊秀挺拔。有机会一定请教林业专家。

建电站之前，大溪桥头也有一株盘根错节与岩壁共生的古榕。向外斜生的浓荫蔽日在河水上方。树下旋涡激流咆哮撼人心魄。苍翠的枝叶覆盖着桥栏。可惜扩桥建电站夭亡的古树终成惋惜的念想。

永安至今仍有一株让人念念不忘的大树。那就是东门外所谓的“大树下”。大树下其实沒有大树，倒是农贸市场红火。毋庸置疑古时此地一定有过大树。或遭雷击，或遇龙卷飓风拔倒也不可知。日久年深其名隽永。

江边大道那株占道的大榕树，失重般倾斜且站立着。在闽北工作时，同厂的一位抗战期间在永安的福州老师傅说：“那一年日本飞机炸永安的时候，我就躲在江边大榕树下，炸弹把榕树炸掉一半，哗啦啦倒下来我差点被压死，是别人硬把我拖出来的，有一个男孩子背着妹妹跑，妹妹的头被弹片削掉一半，他还不知道，好惨啊！”事虽久远，他一边说，手一边颤抖，可见当时是多么惨烈，留下了终生的后怕。

家国被侵略，榕树也遭殃，永安日本越洋万里，不招不惹的和平小城竟然遭此荼毒。树头上至今可见斜面的、巨大的永难愈合的疤痕。

每到冬季枝叶萧疏。清明之后春夏之交由新绿转浓，直至一树绿油油。相比之下人生都是过客，唯有树木长青。

改革开放以来，永安脱颖而出，成为一座魅力四射的现代化宜居城市。这里天青如洗，空气清新，犹如一颗镶嵌在闽中的绿宝石。永安现存的几株大榕树郁郁葱葱，自古以来临江俏立，阅尽世间沧桑，历代清波和滔天洪流，它们与燕江血肉相连，融为一体，是两岸最美丽的景观。

苍苍古树是历史的见证人。是城市的传家宝。是永安人民的活祖宗，值得全社会的保护与敬爱。

　　

市中心的“大榕树”每日依旧环视着城市的律动。红绿灯、斑马线和安全岛是它周边的配置。车如流水，行人熙熙，晚间，商街霓虹，橱窗亮丽，高高的钟楼，不知疲倦地向人们指示着岁月的时辰。逢年过节大榕树披红挂彩十分喜庆，滿树红灯笼映照着太平年景，透射着城市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