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钱绿了槐花白

岁月如歌

<p><br></p><p><br></p><p>文/李静</p><p><br></p><p> 许是小时候物质匮乏的缘故,印象里童年的榆钱饭,槐花菜,是大自然赠予的无可比拟的美味。</p><p> 那时候我和姐姐、哥哥、弟弟、父亲、母亲,全家六口人挤在三间土坯房里。院子倒是挺大,东南角是一间四面透风的草棚,支着两口铁锅,那就是厨房;西南角是两间猪圈,常年都能听到母猪和小猪仔们惬意的打鼾声;猪圈后边是一片菜地,蒜苗、大葱、豆角、茄子、葫芦、白菜……你方唱罢我登台,一年四季轮换着葱茏。而院子里剩下的空间,就全是榆树和槐树。现在想来,榆树二十棵总是有的,槐树有一大一小两棵,分别在堂屋门前三米开外的两侧。夏天时,整个院子都可以乘凉,舒展得很。</p><p> 每到春天,母亲就早早地准备好长竹竿,用细麻绳把镰刀牢牢地绑在竹竿稍上,只等着榆钱绿,槐花白了。春风吹着,春雨吻着,馋嘴的孩子仰脸望着,榆钱儿终于一串串,一簇簇地探出了圆圆的脑袋。一棵棵挺拔的榆树,此时像极了戴着翡翠手链的千手观音。母亲举起长长的镰刀,勾住小些的树枝,稍一用力,一串串的榆钱儿就像绿衣仙子一样,踏着蹁跹的舞步落下来。我们则欢呼着捡拾,把榆钱儿撸到筐里、盆里、簸箕里、竹篮里,直到把这些家什都盛满了,母亲才放下镰刀,吩咐我和弟弟去给奶奶和左邻右舍送些。剩下的,母亲就做成榆钱饭,或者榆钱窝窝头。待快熟时,榆钱特有的清新的香味就飘满了院子。以后的几天,对于一年到头才能吃上一次肉的我们,算是打牙祭了。</p><p> 可惜榆钱儿很快就老了,正遗憾着呢,一抬头就看到槐树上疏密有致的枝叶间,垂下了一小串一小串的白绿相间的槐花骨朵儿。我们就嚷嚷着去墙角拿镰刀,母亲则阻止我们,让再等等,说槐花脱去绿衣裳,换上白裙子的时候才最好吃。可那得等多久啊,好让人等得不耐烦。但让小孩子们意想不到的是,你可能只是做了一晚的好梦醒来,也可能只是上了一天的学堂归来,那槐花儿,果真就都换上了洁白的裙子。那一树稠密的叶子,竟然若隐若现了,把风光都让给了这些胖嘟嘟,俏皮地在风中跳舞的槐花姑娘。这时母亲拿起镰刀,需下些力气,有时还需要拧一下,槐花才肯缓缓落地。照例是给左邻右舍的先送些去,让他们都尝尝鲜。我感觉槐花的香味要胜于榆钱,低头撸槐花的时候,芳香扑鼻,连空气都是甜的了,常常忍不住抓一把就捂在嘴里。香、甜、脆、解馋得很。</p><p> 以后的好多天里,蒸槐花、做槐花汤,又成了全家一日三餐的美味。母亲最拿手的是做槐花汤,把槐花洗净,用面粉拌好,地锅里熬好油,把槐花两面都煎成金黄;“噗”,再沿着热锅喷上一圈醋,放上大盐,添水,大火烧开,鲜美的槐花汤就成了。没有香油,没有五花八门的佐料,照样能喝上两大碗。母亲怕我们烫着,全家的碗,她自己盛,自己端,还要不停地喊着:“都慢点,慢点,别烫着了,锅里还多着呢!”常常是母亲刚拿起筷子,我们又一个接一个的要喝第二碗,于是她又起身忙活半天。想想那些年里,母亲哪曾安安静静地吃过一顿饭呢。</p><p> 我们村子紧挨惠河,惠河长堤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槐树,绵延好几里路。槐花盛放时节,一眼望不到头的雪白,两耳听不尽的蜜蜂嗡嗡,无边的芳香弥漫花海,让所有来采摘槐花的人都陶醉了。络绎不绝的采花者,有本村的,更多的是附近村子的。有的步行;有的骑自行车;还有的拉了地排车来,把削下的树枝一起带走,都是满载而归。那情那景,绝不次于今天的杏花节、桃花节。更难得的是,没有一个乡亲阻止外村的人来采摘槐花,甚至到后来槐花可以拿到城里去换钱的时候,也没有。</p><p> 如今又到了榆钱绿,槐花白的时节了。只是榆树、槐树已成了稀有物种。像我这样的普通村妇,想吃到这些大自然馈赠的美味,也得到集市上去买。也必定是像做了亏心事一样的左顾右盼,确定周围没有熟人,才蹲下身子,快速地完成交易。因为有些人看到会笑话:“不是农民了吗?还买野味吃,再怎么说那也是野味,吃不吃的有啥要紧,矫情着哩!”可是他们哪里懂得,我并不是贪恋槐花的美味,而是放不下对槐花的那份情感。</p><p> 当我沉醉在鱼城的十里桃源,我仿佛看到了我们的十里槐花,看到了一个个笑容绽放的故人,看到了人头攒动、激情四溢的槐花节。是的,我相信,十里槐花若在今天,是一定要举办槐花节的。</p><p> 当我学着母亲的样子,煎槐花,喷醋,一步步地做着槐花汤,一碗碗地盛给家人们时,我的心是柔软而温暖的。脑海里又清晰地浮现出母亲劳碌的身影,她看着孩子们大快朵颐时满足的笑容,耳边又传来母亲温柔的呵斥:“傻妮子,慢点吃,慢点吃,锅里还多着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