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年前泼水节的记忆

刘景森

　　今天早起，看到日历显示4月14日，这是在我的脑子里保持着清晰记忆的一个日子，西双版纳傣族的“泼水节”。4月14日——4月16日，是傣族最盛大的传统节日，当地也称傣历年，相当于我们汉人的春节。

那是1978年，我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学习，学校组织去西双版纳写生，春节过后从北京出发，先到云南昆明，然后前往西双版纳景洪自治州的橄榄坝。

橄榄坝位于澜沧江的下游，热带植物根繁叶茂，神奇秀丽，有人这么形容，西双版纳是坐落在云南的一只孔雀，橄榄坝就是这只孔雀的凤头。这里距离缅甸只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属边境地区，当时还需要办理特殊通行证才能进入，由于在公安部门办理边境手续繁琐，我们在昆明等了数日，也得以在昆明西山和碑林等处游玩了几天。在昆明的几天，朱军山老师带我们去了著名画家丁绍光先生家，看到他很多描绘西双版纳的线描作品，对我后来的绘画有着很大的影响，丁绍光先生也给我们介绍了西双版纳名称的由来。西双版纳是个翻译音，西双是傣语发音十二的意思，版纳是平坝的意思，西双版纳实际上是十二个平坝的意思。

身背画夹头戴斗笠在古老的曼春满佛寺前

一切手续办好后我们开始了西双版纳的行程。当时的公路交通条件很差，我们班租用了一辆长途客车，蜿蜒险峻的盘山路，使前进的速度迂迟缓慢，途经的原始森林时有野象出现，沟壑山峦横纵深邃景色迷幻，客车一会驶入低谷，一会驾驭云端，历时了4天的路程我们来到了西双版纳，当然夜里不能赶路而是沿途休息的。

去西双版纳路过的原始森林

我生活在北方，春节后从家启程还穿着棉衣防风御寒，到了昆明换上了毛衣，感受的是春意盎然、草长莺飞，而到了西双版纳则阳光直射、林荫斑斓，完全可以穿背心下江游泳了，当年20几岁且没出过远门的我才知道南北气候和植物种类差异之大，面对遍地热带植物叶茂藤缠，异国他乡的感觉悠然而至。

开阔的澜沧江边

我们在西双版纳体验生活住了一个半月，一部分时间住在招待所，一部分时间住在傣家竹楼，可以说是比较深度的了解了傣族生活的习俗。

西双版纳没有四季之分，只有雨季和旱季，古老的竹楼，四面透风。

我们每天清晨起来，早饭后唱着当时和傣族姑娘学唱的歌曲（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在蒙蒙的晨雾中来到宁静稀语的江边、踏入遮天盖地的蕉林、行走于时隐时现的竹寨，手持画笔尽揽炊烟村际，沉醉于天人合一的大自然之中。（西双版纳上午10点以前大多有雾，很少能见到太阳）。

大榕树气根垂地，壮之成干，再生须冉，蔓生四周，故有独木林之称。（独木林画稿）

　　作为体验生活的我们，最想的就是了解更多的当地的风土人情，所以我们会寻找任何一个机会和傣族人在一起，参与他们的生活，晚上也经常和他们围着篝火跳起舞蹈，希望能有更多的感受，当然能在一起聊上天的还是年轻人居多，因为上了年纪的人不会讲汉话，沟通起来不太方便。

当年我这个穷学生没有奢华的照相机，也就靠现场速写记录了一些当年在西双版纳的生活片段。

猎人头顶上的鸡叫引野鸡共鸣以便扑捉

傣族姑娘闲暇时间总会钩织一些饰品

傣族人在当时读到高中就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了，他们这时一般不会再穿自己的民族服装了，穿上汉装会显得高贵，这是一个高中学生为我们做模特时专门穿上了傣族服装。

西双版纳紧邻澜沧江（进入缅甸和越南叫湄公河），周围环山，所以平坝是最好的地理位置，傣族是当地少数民族中最大的民族，占据最好的地理位置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其它如哈尼族、布朗族等就居住在半山腰了，由于居住条件不同使得生活习惯也大不相同，傣族人每天下工回来都要到江里洗个澡，而住在半山腰的其它少数民族用水困难，几天能洗一次脸就不错了，所以傣族人爱干净，也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有关。

哈尼族姑娘经常上下山身体比较壮

为缩减文字还是主要谈谈泼水节这几天的生活吧。

第一天，划龙舟比赛，各生产队分别组成代表队参赛，对于这个比赛当地人是非常重视的，比赛过程中更要有很好的配合，有指挥喊号的，其他成员边划桨边随船的起伏以身子的晃动助力，到了对岸下船时，腿还在江水里就跳着舞蹈上岸了，岸上的参观者也会随之助兴边唱边舞，据讲优胜队可获得一台拖拉机的奖励，这在当时可以说是很高的奖赏了。

划龙舟比赛的赛船和队员在江中

参观舞龙的群众

第二天是泼水，这是泼水节进入高潮的一天，人们开始是在各家门口拿着水盆向过路人轻潦泼洒，然后集中到一个小广场，广场备有几只船盛满水供人们淘用，集体性的相互泼水就开始了。一群群青年男女涌出大街小巷，追逐嬉戏，逢人便泼。水花放，傣家狂，泼湿一身，幸福一生。人们尽情地泼、尽情地洒，笑声朗朗，全身湿透，场面热烈欢快近乎疯狂。人们用纯净的清水相互泼洒，洗去过去一年的不顺，祈求新的一年更加美好。

我浙江的同学拍下了我在泼水节这一疯狂的时刻（右二）

和范曾老师一同过泼水节时留影

第三天是赶摆，也就像是北方农村的赶集，有农副产品等买卖的交换，同时也是未婚青年男女们寻觅爱情、栽培幸福的美好时节。姑娘们极尽打扮之能事，打着花伞，带着头饰，女子卖商品，男子若对女子有意会给出高于平常的价格，女子若对男子也有意，可能会拿出一个竹凳让男子坐下来商谈，用我们平常的话说，这时可能就有“戏”了，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就开始了。

赶摆的人群

'赶摆都是地摊式卖货

泼水节的几天，傣族也和汉人春节一样，要有家庭聚餐和宴请朋友，但就餐和喝酒的方式和我们不同。泼水节的几天我们住在招待所，那天晚上（相当于我们的大年三十吧），我们很想知道傣族人是怎样过他们的节日的，我就和几个同学来到了一个竹楼下，和女主人说明我们体验生活的来意，女主人很热情的带我们进入她家，按事先说好的，只是看过程，所以就在主人给的竹凳子上坐了下来看他们喝酒，他们也旁若无人似的进餐畅饮，这时我们发现，他们在喝酒时不说话，而是轮流拿着一张报纸挡着脸唱歌，都是傣语，我们也听不懂，就问女主人他们唱的是什么内容，女主人告诉我们，他们喝酒的祝酒词都是即兴随口唱出来，内容是欢迎我们这些从北京华主席身边来的客人，是党的民族大团结政策才使我们这些远道客人能来到他们这边远的村寨。我们听后鼓掌对他们表示感谢，他们随后也高兴的拿起酒来让我们喝，我的一个上海同学还给他们唱了一首“洪湖水浪打浪”，也使傣家这个年兴起了一个小高潮，这也是我至今难忘的曾经亲身体验过的一个傣家节日。

在木凳上写作业的傣族中学生

四十多年前，傣族的服装还是很前卫的。

五年前，我曾再次去了西双版纳，来到我曾住过的橄榄坝，走了几处，怎么也找不到当年那个橄榄坝了，原来那个铺盖灰瓦的缅寺已变得金碧辉煌，原来的竹楼也铺上了地瓷砖，竹楼木桩下的牛棚也成了车库，这时不由想起我的老师当年曾说过的一句话了，你们以后不要再去西双版纳了，那样的话会改变你们对西双版纳原始而清纯的美好印象的，果然真的是这样……。不过后来又一想，社会在进步，我们今天都住上高楼别墅了，凭什么还让老傣住那四面透风的竹楼，我们都开上汽车了，凭什么还让老傣竹楼下栓着耕牛……。

第二次去西双版纳距离今天虽然时间很近，但在我眼前浮现的总还是42年前那个西双版纳，那些熟悉的老伯淘（老大爷）、老咪淘（老太太）、侬仔（男小伙）和侬英（小姑娘）。

四十年前古老的曼春满佛寺

今天金碧辉煌的曼春满佛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