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校

飘雪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有一所小小的学校令我梦萦魂绕,她的名字叫做向阳校。那是我入学开蒙的地方,在那里,我度过了我的小学时代最初四年的快乐时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向阳校始建于何时,但是从我有了记忆开始,她就一直伫立在小村西头那片开阔的田野里。三间老旧的土坯房,中间的小间是老师们的办公室,两边的两大间是四个年级的教室。学校没有围墙和操场,或者说,整个天空下的田野都是我们的操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小学校是两个小村庄共有的教学资源,学校里仅有的三位民办教师也分别来自于我所在的小村子和我们的邻村。因为村子实在太小,加上那个时候学生辍学也很普遍,所以,即使是两个村子,同年级孩子也凑不成一个班,老师索性就把高低两个年级编在一个班里,我们亲切地称它们为“一•三班”和 “二•四班”。</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向阳校的两间教室里摆放着一排排木制的课桌,原木的颜色,粗糙的纹理,并没有刷上油漆。听大人们说,那些桌子是由两个小村里顶老的木匠亲手做成的。课桌的下面没有书箱,我刚刚上学的时候,本家的哥哥和姐姐曾教我用麻绳在课桌的撐子间绑成一张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老木匠既然认真地做了桌子,为什么没有再给课桌配上椅子?没有人给出我这个问题的答案,包括那时已经是小村里干部的我的父亲。于是,每到新学期伊始,每一个去向阳校读书的孩子,除了背着自己的布书包,还要再搬上一张家里的凳子……那时上课的时候教室里经常会有几个孩子一直站着听老师讲课,因为家里实在没有多余的凳子给他们带到学校。</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向阳校里的时光是简单而又快乐的,那时候的我们总是觉得日子过得很慢,一年四季的时光都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夏天的清晨,我们踏着青草上的露珠,早早地来到学校。男孩子们在教室前面开阔的田野里追逐打逗,女孩子们则放下肩上的花书包,捧着课本,和几个要好的伙伴三三两两地围着学校的三间土坯房一边走,一边朗读课文。到了中午,午休的时间很长,那时候没有什么作业可写,忙了一上午农活的大人们都在家里歇晌,我们也是早早跑到学校。老师们都还没有来,高年级的大女生们会随身带来一把木梳,我们这些小女孩儿就会乖乖地聚在她们身边,等着姐姐们给我们梳好看的辫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时光就这样悄悄过去,等我们也变成了高年级的女生,也是这样带着一把木梳,给比我们小几岁的女孩儿编出美丽的发辫。</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学校老土坯房窗前的下坡处,长着几株高大的榆树,男孩子们会在春天里爬到树上去摘淡绿色的榆钱儿,到了秋天又去捉藏在树上的知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夏天天气最热的时候,老师会让我们把教室里的课桌搬到大树下面,又在树杈间架上一块小黑板,于是,在我们童年的课堂上,就真的有了《敕勒川》里的那份“天苍苍,野茫茫”的辽阔。在这别样的课堂中,我们听到过琅琅的书声,也听到过小鸟的啁啾,还听到过蝉儿的鸣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的冬天很冷,向阳校里的冬天更冷。那时教室里也有一只小小的煤球炉子,老师们给我们排了值日表,让我们自己生炉火。于是,轮到自己值日的那天,我们天不亮就跑到学校,用从家里拿来火柴、柴草和玉米骨侍弄炉火。顺利的时候,炉火生得旺,炉子里的一个个煤球烧得通红通红的;不顺利的时候,炉火点不着,满教室被弄得乌烟瘴气,同学们怨声载道,小值日生们又着急又生气,一张张小脸被抹成了小花猫……</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的冬天里我们最盼望的就下雪,因为漫天飞舞的雪花是我们停课休息的讯号,不用老师宣布或者通知,向阳校就会自动休假一天。</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大雪下了足足有一尺厚,我和母亲正坐在家里温暖的火炕上,隔着玻璃窗看外面的雪。这时候突然从院门外踉踉跄跄闯进一个浑身是雪的人,等他走近了,我们才看出原来是不远处另外一个小村庄里的小山。小山刚刚转来向阳校不久,并不知道下雪天可以不上课,他到学校扑了个空,于是就跑到我家来避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弟弟赶紧把他拉进屋里,母亲则问他有没有吃过饭。小山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和姐姐小霞跟着父亲过日子。我给小山端来热水,他用皴裂的小手捧着碗,祖母和母亲都觉得小山很可怜,但小山却专心致志地和弟弟玩儿砸方宝,一直很开心地笑着。</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向阳校里没有正式的公派教师,那三位民办教师要负责四个年级的课程,当然我们所有课程只有两门:语文和数学,至于音乐、美术和体育,那是我离开小村到镇上的中心小学以后才认识的课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向阳校里的三位民办教师操着浓重的乡音给我们上课,至今我仍清晰地记得他们上课时不同的样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老于老师,其实那个时候他也就三十出头,但在三位教师中他年纪最大,所以得了这个称呼,他上课的时候总是倒背着一只手,微驮着脊背在黑板上写字,他的板书写得很漂亮;小于老师,他读课文的时候总是一只手举着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我经常盯着他鼓囊囊的裤兜出神;小张老师,他的年纪最小,他最喜欢把双臂交叠着抱在胸前,一只手端着书,悠哉悠哉地边走边读,我总是害怕他的书会掉下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位民办教师差不多是两个小村里学问最高的人,所以每年到了秋季开学的那一天,他们也兼职给新入学的学生起名字——因为在上学读书之前,村里的绝大多数孩子都还只有一个乳名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的好朋友小“七一”(“七一”是小名儿,因为他出生在太祖母七十一岁那年)在来学校登记报到那一天就曾怯生生地跟老师讲:我爸说请老师随便给起个名字……老师低头想了想,说你就叫“普松”吧。后来普松走出小村,读了大学;再许多年后,他成为某省给排水领域的尖端人才,作为省区的人大代表,还曾出席过全国的两会,不知那时候,他会不会想起向阳校里那个曾给他起过名字的民办教师……</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年又一年,向阳校里的时光就这样慢慢地过去了,我的童年也过去了。长大后的我走出了向阳校,走向了更远更广阔的地方,但是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那所曾经伫立在田野里的校园,她就像故乡原野中的一株向日葵花,灼灼地闪耀在我记忆的土壤上,年愈久,也愈芬芳。</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文字原创,图片来自于丰子恺先生漫画,感谢原作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