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人物列传之三小巷名流祝玉

亚文

        小巷名流是祝玉的绰号，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她的绰号在这个县城响当当的，几乎无人不知。那时，县城通往重庆城的主要交通就是长江航运。祝玉的家就住在长江客运码头边，到县客运车汽车站的那条数百年的古老小巷上，每天行人熙熙攘攘，接踵而至，好不闹热。

        小巷名流这个雅号还是她上世纪演样板戏时别人起的，那些年革命样板戏盛行时，公社农村、街道居委都要排练节目参加汇演，有的还被上派参加市里汇演。祝玉曾经代表城关镇文艺演出队，扮演《沙家浜》里的阿庆嫂，在市里、省里汇演中获得了好评，还受到过省革委副主任接见。

        于是，小小县城出了个了当红明星，一时间，连县文工团的专业演员都没有她有名气。据说，如果不是因为她家庭成分不好，县文工团早就把她招去了，县文工团缺人，也只好借调她去应急用。因为这，这条小巷在全省就出了名人，平时她总是傲气地在小巷上行走，人们都会投去崇拜和羡慕的目光。

          祝玉长得一双水灵的大眼，白净的脸蛋，夏天总爱穿大圆领褂子，短裙子。露出修长的大腿，半裸露的酥胸，丰腴的臀部，从小巷这头走到那头，丰满的肌肉向男人们发出挑逗式的诱惑，引得那些标致和丑陋的各色男人们心旗淫荡，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不少男人心目中的女人就是祝玉，甚至，有的男人相互打赌，如果哪个给他和祝玉牵上线，成立好事，自己愿意一辈子给他磕头做牛做马服侍他。一些青春萌动期的小伙子讲，晚上做梦，脑子里常常都是祝玉。

        75年后，样板汇演热开始降温，祝玉也因为家庭成分问题最终没有能调到文工团，又回到小巷卖她的老鹰茶。

        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嫁给一个又矮又黑门牙又爆的码头搬运工朱二毛。这件事，使方圆几公里那些垂涎三尺的男人们肺都气炸了，个别冲动的男人跺脚大骂，简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玉佩掉进粪缸里，扫了我们所有有品味男人们的脸皮!不久祝玉生了小孩，而且在三年时间里竟然给朱二毛生了两个儿子，这让很多男人更不理解。补鞋匠郭矮子常常自卑地照着镜子端详自己许久，暗地里大骂，老子哪点比不上朱二毛！

        记得是76年8月中旬的一天上午，大概10点钟左右，县搬运社领导穆大姐，急匆匆地来到祝玉的家，祝玉还在捞起衣服露出乳白的奶头喂娃儿。穆大姐告诉祝玉：“你一定要挺着，朱二毛出事了。”哇的一声大哭，打破了小巷的寂寞，补鞋匠郭矮子趴在门缝听到消息后，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象打更老头一样，在小巷里边跑边喊叫：“朱二毛在长江遭淹死求了。”突然一把扫把砸在郭矮子头上：“日你亲妈，吼个锤子，过了这事看老娘啷个收拾你狗日的。”是祝玉一边檫眼泪一边在骂郭矮子。祝玉把两个孩子交给邻居大妈照看，她和穆大姐一起来到离他家500来米的货运码头。

        朱二毛的尸体就停在码头仓库里的一块木板上，刚从水里捞起来，尸体上还滴着水。祝玉抱着尸体大哭，在场的女职工都劝着她，搬运社领导问她有什么要求，一番交流后，单位出面买了几件新衣服，一副柏木大棺材。因为是酷热高温天气，县城还没有火化场，也没有冷藏设备，尸体不能继续停放，经过商量，下午5点出殡下葬。

       当地习俗，配偶不能为配偶送葬。四点钟一到，管事的就安排将朱二毛尸体装入棺材，准备起灵运送到棺山坡埋葬，当人地把送葬叫送上坡。人们把棺材盖子盖好后，祝玉死死抓住抬棺材的绳子，发出歇斯底里的哭述：“哥子哥呢，我的哥子哥！你昨晚上还在我的肚子上梭，今天就被人送上坡，我的哥子哥，你就撒手走了哟，我的哥子哥.....”在场的人目瞪口呆，个个无语。       朱二毛走后，好多人为给祝玉说媒，她一个也没有答应，仍然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靠买老鹰茶和朱二毛单位的抚血金过日子。祝玉独自己带着两个孩子住在一个很大的四合院里，据说这是祝家祖上几兄弟留下的房产，堂兄堂弟六七个都到新疆去了，这个院子就交给了她。

        补鞋匠郭矮子整天在祝玉面前低三下四，想套个近乎，常常被祝玉一杯冷水倒在脸上，还带着一阵骂声扫兴而去；收水电费的郑木头有事无事的朝她那跑，常被扫把加叉棍追赶，落荒而逃。就连那个码头上那个50多岁吆牛车的马胖子，一天起码要去买几次老鹰茶喝。一天，马胖子满脑壳都是水，像个落汤鸡那样从祝玉的水摊跑出来，郭矮子说，马胖子喝水是假，祝玉穿的大圆领汗衫坐在小凳子上，马胖子每次买水喝，就是站着能看祝玉的奶子，现在被她发现了，端一盆热水给他倒得满身都是。哈哈哈，看来不只我郭矮子一个男人人好色......

        听小巷里人们讲，祝玉家四合院里有一口井，夏天晚上常在井里舀水洗澡，郭矮子和几个单身汉悄悄趴在门缝里偷看，被她发现了。后来每次洗澡前祝玉都打开大门喊：“老娘要洗澡了，邻居们看看是那些混账东西来偷看老娘洗澡。”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去偷看了。

         还有，小巷里有个叫李狗的男人，就是想占点祝玉的便宜，他买来果子糖，趁祝玉不在时，逗她的二娃子说：“喊我老汉，我给你糖吃。”祝玉知道后，拉着娃儿，走到李狗面前，大声说：“我带娃儿来喊你老汉了，娃儿现在没有鞋穿，拿十块钱给娃儿买鞋，没有衣穿拿二十块钱来买。”引来上百人围观，弄得李狗下不了台，几乎跪地求饶，从此再没有人敢背着她欺负她的娃儿了。

        到了80年代初，个体户在城乡大量出现了，在居委会考虑到祝玉家庭困难，动员祝玉利用她家很多房屋的优势，开起了该县第一家私人旅馆和通宵营业的小吃店，祝玉请了几个农村妇女帮忙。由于紧邻长江客运大码头，几家国营旅社又在离码头一、两公里外，祝玉家50多个床位天天爆满，一周下来收入相当于一个国企工人一年的收入。特别是冬季轮船扎雾，真叫一个一床难求。

        祝玉尝到了甜头，找到搬运社领导，直截了当说：“我男人怎么淹死的，我都没有为难你们，现在娃儿长大了，你们给的那点抚养费早就不够花销了，我没有啥子要求，把你们空起那个三层楼的房子租给我，租金以我两个娃儿抚养费作抵押，半年后我逐月缴纳。”搬运社把原来也是准备开旅馆的三层空房租给了她，还免了半年租金。祝玉利用这些空房增加了100多个床位，还在底楼一排空仓库增设30多个民工床位，专供棒棒军使用，码头边还设了一个书报摊，卖一些杂志、报纸、出租图书等。生意好了总会遭人嫉妒，不知是那个写信到派出所举报，说祝玉开的旅馆里有卖淫行为。

        一天晚上，派出所长带了两个男民警，两个女民警来她这儿检查，民警到处查看一番后，找到了祝玉，所长说：“有人举报你们这里有卖淫行为，你要注意一点。”祝玉顿时火冒三丈：“是那个砍脑壳的又跟老娘两个过不去了，老娘一天做自己的事，招惹了那个龟儿子嘛。”所长叫她不要激动，慢慢说。祝玉说：“我不激动才怪，我都50岁了，还有人说我这卖淫，前几年老娘那么年轻都熬过来了，现在还要做卖淫？简直不可理喻。”两个女民警忍不住捂着嘴偷笑。所长对他说：“不是说你，是举报你开的旅馆里。”“放他妈的狗屁，我马上把我的所有人叫来。”说着祝玉站在门口，大声喊：“胡孃孃，全部给我上来。”

       不一会儿，十来个中老年农村妇女走到祝玉跟前，祝玉要大家站成一排，然后对说：“有人举报我们这里有人卖淫，今天派出所的领导来了，大家要配合民警调查哈”。她然后转过身去对着所长：“你看我们这些象不象卖淫的?”所长不耐烦地说：“我不是说他们，好了好了。”其他民警偷偷地笑。

        祝玉指着这些妇女说：“她们都是收收床单，打扫房屋的。”她指着其中一个中年妇女说：“只有她是守书摊的，只卖书，从来不卖赢。”几个民警，包括所长笑得前仰后翻。之后，民警再也没有来查过她的旅馆。

         2001年，高速公路全线贯通，高速气垫船取消，大客船停运，长江轮船客运行业萧条。祝玉的旅馆、餐饮生意也不好做了，加上三峡库区蓄水，码头和小巷整体搬迁。祝玉自己宣告歇业，她给每位员工一万块钱遣散费。政府在新县城按面积赔给祝玉足足补偿了5套房子，两个儿子大学毕业，一个在深圳一家外资机构、一个在成都自己开了一家传媒公司，祝玉现衣食不愁，现在什么也不缺。

        她将自己在小区底楼的一套房，免费给社区做老年活动室，将另两套房的租金全部捐给老年互助会，她每天两个小时坝坝舞外，其余时间，协助社区做治安防范工作，社区给的执勤报酬，她分文不收。现在，城里人看见她，都向她投来敬仰和羡慕的目光，她还是这个县城的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