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山夜话——踏遍青山寻芳翠之六

何熊飞

休宁县的道路非常好，齐云山大道宽阔笔直，我禁不住加大油门，一路飞驰，到达齐云山脚下是下午五点二十。我和哥哥计划到山上住宿，便停好车，寻人打听从哪儿乘索道上山。

景区停车场面积很大，此时却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女同志立在不远处的一辆小车边，好像在等人，遂上前询问，才知道索道五点以后就停运了。步行上山时间有点长，估摸爬一半天就黑了。正思忖着，女同志主动介绍，她家住在山上，正准备回家，给一百元，便可搭便车上去，她亲戚家是开旅馆的，正好提供住宿。

迟疑了片刻，看来这也是个办法。我们取行李，坐上她的车，从后山盘旋而上，十几分钟光景，便到了山顶。验视安康码，登记住宿完毕，天色开始暗淡。

旅馆位于山上最大的道观太素宫边上。出门，一眼看到齐云山的标志性景点——香炉峰。香炉峰单峰挺立，不与他山相连，如同一根擎天柱。峰顶有一铁亭，亭内还有巨型铁香炉，可惜古老的文物在大炼钢铁的时代被毁，如今看到的是重新建造安放上去的。趁光线还行，我们抓紧时间，拍了几张照片。

香炉峰

月华街

俯瞰山下的齐云镇

齐云山，古称白岳，与武当山、龙虎山、青城山并称中国道教四大名山，因其主峰“一石插天，与云并齐”而得名齐云山。古人对齐云山评价很高，多以白岳比黄山：“白岳黄山相对峙，细看从来无厌时”。听说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一生走过无数地方，很少有重复去的，但有四座山曾两度登临，其中就包括齐云山，并著有《旅白岳日记》。

山上方圆不大，有一条著名的月华街，状如月牙。因半悬峭壁之上，所以也称为“天街”，现有8座道房、28户人家。天街上道观与徽派民居相邻，香火与炊烟袅袅，道教修行和民俗生活相融，正好诠释了道教正一派“修行在尘世，尘世即修行”的理念，被誉为中国道教第一村。

作为土生土长的宗教，道教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自然对中国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如“无为而无不为”“见素抱朴”“上善若水”“道法自然”等无疑蕴含丰富哲理和辩证思想。还有，道教提倡的“性命双修”，既强调健身，又主张心性修养，平顺浮躁的心态，净化人的心灵，顺应了人们朴素的追求和愿望。平常这个时候，齐云山香火正旺，因为疫情，道观至今没有开放，香客寥寥。看来，疫情的影响真是方方面面，改变的不仅是凡人的生活。

夜色惭惭笼罩。月华街上亮起了大红的灯笼，引着我们在高低不平的狭窄小巷中穿梭。路过街边一家餐馆，看到露台上摆了几张桌子，视野开阔，适合一边饮酒，一边欣赏齐云山夜色。我们停了下来，叫了几个菜，哥俩围坐小方桌，每人倒上二两白酒，细斟慢酌起来。

一杯酒下去，热辣辣的，在晚风轻拂略显寒冷的山上，再就上一大块竹笋红烧肉，感觉舒爽带劲，特别有滋味。菜很快上齐，花生米、山涧里的小杂鱼，都是绝美的下酒菜，当然还有一盘绿色蔬菜。两三杯下肚，周身腾起了暖意，身体放松，思绪活跃，话匣子也打开了。

哥哥是第一次上齐云山，我之前虽然来过，但住山上还是第一次，哥俩有机会在中国五大仙山之一的齐云山上把酒夜话，当一回神仙，自然是难得的幸事。天上是星辰变幻，俯瞰脚下的齐云山小镇，一片万家灯火，璀璨夺目。恍然间，自己悬浮于天地之间，仿佛伸出手去，便可摘到星辰。

哥哥是个大孝子。只要有机会，就尽可能多陪陪父母，经常一坐半天。不方便过去，必然一天一个电话。最近十几年，父母年迈，身体不好，哥哥有所担心，便说：“咱俩尽量不一道外出，家里留个人放心。”所以，这些年，我们基本上没有一起出过远门。记忆中，哥俩一道外出，大约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次清明自驾游，也是我最初提议，考虑到活动半径不是很远，万一有什么不适，三四个小时即可赶回来，而且家里还有其他人，哥哥犹豫了一番，才说行。

斗转星移。转眼，父母到了耄耋之年，腿脚不便，步履蹒跚，但思维还好。特别是老父亲声若洪钟，关注时事，关心整个大家庭，儿辈孙辈甚至重孙辈的事还放心不下。转眼，我也人到中年，今年恰好五十，女儿前不久入职开始工作了。子曰：五十而知天命。什么是天命？孔子没有进一步阐释，后人发散思维，众说纷纭。有一种说法，我觉得很有意思：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轨迹，不怨天；知道了自己的人生定位，不尤人；知道了自己未竞的责任，不懈怠。

哥哥比我大四岁，中考成绩全县第二名，1981年，考上了当时大家普遍羡慕的中专。80后可能不知道，上世纪80年代初的中专是“香饽饽”，解决城镇户口，国家包分配工作，意味着早早捧上了“铁饭碗”，因此当时成绩拔尖的，不少首选中专（当然有的眼光超前直奔大学）。呵呵，现在则颠倒过来了。我想，所谓戏剧人生，背后可能或深或浅有一些时代的印痕吧。

有一回，我傻傻地想，假如哥哥当初不上中专，后来也会考上一个还不错的大学（若干年后哥哥参加成人高考数学获满分），那么，之后的人生道路岂不是另一番情景？普通人的命运，很难跳出大时代的背景。历史的变迁，眼光的局限，令人唏嘘。许多时候，人生就是选择。特别是关键的几处选择，常常导向不同的人生轨迹。

想不到的是，26年后，即2007年，哥哥家的宝贝女儿高考成绩也是全县第二名（文科）。父女俩，两代人，都曾名列全县第二，实在是机缘巧合。

也因此，哥哥18岁就参加了工作，历经多个岗位，经历的角色也不少。如今，女儿不仅成家了，而且哥哥都带外孙女了。外孙女小名叫桃桃，九个多月大，白白嫩嫩，胖嘟嘟的，着实心疼可爱。“又是一代人啦！”一提起桃桃，哥哥高兴异常，举起酒杯，仰脖喝了一大口。我也连忙端起杯子，陪哥哥干了一杯。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欣赏曹操的《短歌行》，是因为气势恢宏大度，站位高远，格调高雅。既慷慨激昂，励志向前，又感情丰富，富有生活情调。集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于一身的曹操，历艰辛砥砺而行，然一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让人眼前立刻浮现另一幅画面：和煦的阳光下，鹿群呦呦欢鸣、悠然食草，那是一个多么温暖亲和的场景啊！或许一个人到了这个阶段，才会有这样的真性情，才会炽热燃烧，昂然而立。

人在旅途，哪个年少不气盛？哪个青春不彷徨？哪个中年不跋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一路走来，不论距离多远，不论高度如何，每个人都有一颗梦想的心，引领着自已，迎风破浪，努力前行。

今年初爆发的新型冠状病毒疫情，让很多人措手不及，宅了许久，也沉淀了许久。大疫面前，大家才猛然意识到，在这纷繁芜杂的大千世界中，其实人最根本的欲望和需求并不是很多。“大道至简”源自老子的道家思想，很质朴，很寻常，今日重温，当是一种难得的境界。

孔孟老庄，无疑是博大精深的学问。正如“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每个人学习解读，大抵从自己的角度，结合自身的经历。我虽浅陋，自然也仰慕先贤智慧，但不赞成过于出世的思想，以为远离或逃避现实就真的能够实现自我，可能更多的是主观臆想。同时，也不喜欢纠结深陷于某些负面，一味的抱怨，丝毫不解决问题，只会让心情变得更糟糕。不如多往前看，眼光长远而积极，胸有丘壑，可能意境才深远。

一阵山风掠过，灯火摇曳，夜色撩人。不多久，二两酒下肚，酒酣耳热，哥哥意犹未尽：“看看还有多少酒？”

我拎起酒瓶晃了晃：“好像不多了......”

“我看看。”哥哥接过酒瓶一摇，“二两。”

“这点小酒，还能背下山么？干脆干掉。”

“好！”哥哥兴致很高。

我将两个玻璃杯靠拢，“咕嘟咕嘟”很快倒完，滴了几滴，顺手一扔：“正好明天减负。”

第二杯酒喝得较快，一会儿功夫，便见底。起身离去，但见小饭桌上风卷残云，盘盘见底，好一个齐云山开怀畅饮。

夜色沉沉。回旅馆就寝的路上，我和哥哥还不忘回首山下的小镇美景，用镜头定格这难得的月夜。

是夜，醉意朦胧，感慨万千，赋诗一首：

齐云山上夜穹窿，

月色阑珊兴正浓。

今古多少风雨骤，

铅华洗净更葱茏。

第二日清晨，我和哥哥早早起床，和同住在山上的游客一起，拿着相机手机，倚栏凭眺，满怀期待地等着看日出。可惜太阳刚露半边脸，便抽身藏在了云层后，很长时间不肯露面。我们抢拍了数张，便沿月华街溜达，来到三天门。

三天门有一处观景台，是距香炉峰最近的拍照位置。我们在观景台上恭候，想拍晨光掠过月华街房檐上的那一刻，白墙黛瓦被染上一层金黄色。我甚至连照片名字都想好了，叫做“齐云初照”。结果还不错，虽然光线不够完美，但总算没有白等。

二天门下去，便是碑文石刻集中的地方。齐云山虽无黄山的雄伟高峻，但它以独特的丹霞地貌和道教文化引人人胜。历代文人墨客为齐云山留下了许多诗词文赋，现存多处摩岩石刻，以“天开神秀” “齐云胜景” “亘古奇观”等为壮观。

下山徒步，我和哥哥边走边游。途中，远远看见五座山峰并立，俨若五老，是谓五老峰，和庐山上的五老峰同名。皖南赣北，距离不过三百公里，竟然遥相呼应两个五老峰，看来大自然鬼斧神工，还是有所偏爱的。

偏爱，不违背自然，可谓道法自然。春秋时期的老子建立了一座道的丰碑，中华文化得大道之滋润，如今依然熠熠生辉。

炊烟袅袅

齐云初照

月华街民居

月华街全景

太素宫